当她一面加重了儿子的课业时,她一面又在想,若是阿菟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会不会她今日的烦恼会少掉很多,毕竟人人都知道安定公主在文治武功上的本事,是否足以做到安邦定国。
可是谁都知道,天皇天后的继承人选择,与宰相的继承人选择,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就算她真觉得安定比起弘儿更适合做这个太子,也是一句绝没有条件说出口的话。
除非除非方今天下大权已彻底不在天皇的手中,而在天后的掌控之下。
但这又如何有可能呢
以至于当桑宁提醒她切莫忧思的时候,她回答的也只是“你放心吧,我不是在担心什么,我只是在想,安定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教育妹妹。”
武媚娘低笑了一声“她可别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做到一些事情,就觉得自己的妹妹也能做到。”
不过,前有姚元崇在她手下从武转文,已成俊才,又有李敬业洗去浮躁之气,承载英国公的重任,在栽培人才这方面,她好像并不需要对女儿有太多的操心。
而太平有这样一个姐姐在前领路,也并未在早前因得到了过分的宠爱而举止跋扈,想来,当她眼见民间景象的时候,也该当有所收获的。
武媚娘所猜测的一点不错。
对于离开皇宫,自濮阳开始开凿黄河故道的太平公主来说,阿姊每天给她布置的任务,都好像是在让她用一种崭新的途径,去认识这个世界。
虽然这些在组织流民以工代赈中的种种活动,都并没有超过她的身体所能负载的极限,却让她在入睡之时,总觉得心中和脑海里都负载了相当之多的东西。
又在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变成积蓄在心中的经验。
她并不笨,还应该说是很聪明,便已在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渐渐意识到,对于这些遭受天灾袭击的民众来说,所谓的宰相请辞、天子太子祈福,都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可能还不如一碗从寺庙道观中请来的赐福之水,更能让他们感到心安。
而往年救灾之中所用的低价兜售义仓谷米,甚至是施粥于民,也只能解除一时之急,更不可能持久。
那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反倒是这开河辟田的举动,虽因正值冬季,河道结冰,并未看出这其中已有明年收成的征兆,但沿着河道修筑的一处处民宅,因河道挖掘推进而被标示了姓名的一处处田地,却好像在以一种更为具象的方式,让人看到一种百废待兴、只待春日的希望。
若是往日,这场灾劫被记载在史书之中,可能只有一句“大旱及霜,百姓饥乏”,而后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现在看到实地的景象,她知道了到底是何种景象才会被记载以“大旱”而非“旱”。
也知道了要用何种手段,才能让置身其中的百姓不是被天灾随意玩弄的存在,而像是涓流灌注入这条新修的河道中一般,重新归于平静。
“公主,抓稳一点”李长仪听到田垄的那头,自上官婉儿的口中发出的声音,连忙将目光集中在眼前。
她此时正坐在一种特殊辕犁的横把之上,踩踏着上头的脚踏。
拉拽着这座辕犁的两头牛,都是她亲自选出来的。
这座辕犁为了能让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能蹬到脚踏,是她自己请教了师傅,跟着那些木工一起折腾出来的。
这个两牛三人组合里,负责在前面拉牛和在后面扶持犁把的两名妇人,也都是李长仪在寻访山中流民的时候带来此地的,等同于是除了上官婉儿之外,她在真正意义上得到的下属。
而当这架大型辕犁往前推进的时候,李长仪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下方的田地带来的阻碍,却也看到了她们几乎没有停滞地往前推进,在这块被冻硬的土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破土的印痕。
李长仪自辕犁横把之上望去,后方经过的田地都已被笼罩在了一层暮色中,被划开的痕迹因为阴影的缘故显得格外的深,也就让她更为清晰地看见,这条被她开垦出来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