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那日深夜在海边受了凉,从鹭城回去以后,谢长嫣就开始咳嗽。
事情又多又乱又急,谢长嫣腾不出时间就诊,只随便地吃了点感冒药,在公司、媒体、谢家、薄苏这几头斡旋,终于还是在一周后因肺炎高烧不退住进了医院。
吓坏了薄苏和本在与谢长嫣谈事的谢长业。
谢长业早在知道薄苏又重蹈谢长嫣的覆辙,不知好歹,恋爱脑上头、一意孤行时就怒不可遏,把薄苏叫到家里劈头盖脸地骂过一次了。
他骂薄苏不懂事,一点都不懂得她妈妈的苦心,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和珍惜,替谢长嫣的这辈子不值得。那用词和语气都极重,几乎是奔着压垮薄苏脊背、勒住薄苏脖子去的。
薄苏低垂着头,脊背挺直,一句没为自己辩解,也一步都没有退让,直到谢长业忍无可忍,让她滚出去。
这次,在医院再碰面,他更是没有丁点好脸色,就差没直接把嫌恶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或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或是虚情假意地说场面话,所有来探病的、知道内情的人,都要用言语、或眼神谴责薄苏不懂事,好似所有人都在踏进病房的那一刻,拥有了高高在上审判她、鞭挞她的资格。
薄苏陪在谢长嫣的病床旁,任人或明或暗地奚落,不争不辩,礼貌得体地接待了所有前来探望的客人。
谢长嫣呼吸本就不畅,看着她受委屈、别人看笑话,两日下来,气更不顺,冷着脸让薄苏不用来医院了。
“不过一个肺炎,死不了。”
她不想心更痛。
她自己怒孩子不争是一回事,让别人看她笑话、践踏薄苏,是另一回事。
但薄苏坚持,依旧日日都来,时时都在。
她去不了鹭城,被北城电视台停了除山水之间外的所有工作,也暂时没有办法太大动作地去往海城为筹办自己
的公司活动,便把大量的时间都腾在了陪伴谢长嫣上。
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她亲自送来医院,偶尔谢长嫣有急需处理的工作,谢长嫣故意让她代劳,她也都能完成得可圈可点。
闪着荧光的笔记本屏幕前,她的面容专注又出众,谢长嫣看着,骄傲又痛苦。
愈是爱薄苏,愈是知她能耐,她便愈是心痛、愈是可惜。
她总觉得,她在看一颗本该冉冉升起的明珠坠落、缓缓蒙尘。
她的孩子,是万里难挑一的,这一生本不该如此平凡书写的。
她甚至想过,干脆借病施压,逼迫薄苏妥协,可想到那日薄苏跪在她腿边,崩溃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她又于心不忍。
心有不安。
她潜意识里已经察觉出了薄苏这次的坚决,她承受不了再看一次薄苏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惊惧与折磨了。
她只能见缝插针地施压、软硬兼施地劝薄苏不要辞职,不管是在公众领域,还是在谢亭先那边,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她苦口婆心过“为什么谈恋爱了就要闹得人众皆知名分就那么重要吗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自己爱的是谁不就好吗关起门,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沈阿姨家的大儿子,形婚这么多年,不是也过得很好吗什么都不耽误。”
也气急败坏过“你就是要气死我是不是薄苏,你真的太任性,太不懂事了。”
薄苏从来克制,从不说尖锐伤人的话,平静地收下所有。
谢长嫣强硬的时候,她便沉默以对,谢长嫣软的时候,她才适时地与她说几句真心话,流露出冷静与坚硬。
至于痛苦,谢长嫣只能从她偶尔被逼到泛红的眼眶、日渐单薄的身形里窥见。
谢长嫣与她一样痛苦。
她爱愈性命的孩子,骂她、为难她,她怎么会不难受。
可她真的没有办法放任她自流。
直到北城电视台的处分下来,薄苏的辞职,几乎已成定局,谢长嫣才算是死了那条让她继续在电视台、文化部门高升的心,退而求其次,让她别折腾什么文化公司,回谢家她所在的公司帮忙。
谢长业曾承诺过她,只要她有能力、薄苏有能力,谢家的产业,他们能继承,就能平分。
“你外公那边,我来想办法。”她退到了最后一步。
薄苏却还是不肯点头。
她想要自力更生,想要忠于自己、忠于姜妤笙、不再受制于人、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自由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