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朵里,似乎出现了层层叠叠的海浪声,浩浩汤汤,淹没了她的世界。
她摇摇晃晃,随波逐流,看不清自己身在哪里,听不清自己的任何声音。
久违地,她脑海里浮起很多年前,她求柯未鸣帮她找人时的画面。
那时候柯未鸣看着照片问她,她是你什么人时,她不愿意把姜妤笙定位为妹妹,也没有资格说是喜欢的人,于是最后只能红着眼睛,退而求其次地说“是朋友。”
那时候的痛苦与不甘,她以为她都忘记了,放下了的。
她不是早就说服了自己,与现实和解,与人生和解,与自己和解,走她注定要走的路,把姜妤笙放回到应该的位置,不做不该做的梦,不存不该有的奢望了吗
只要再见一面,只求岁岁平安。
可为什么在这一刻,她还是不甘心说出口。
不愿意说出口。
她不明白。
姜妤笙替她把答案说出了口“是姐姐对吗”
所以,她有类似追求的举动,却没有真正追求的姿态。
薄苏无从否认。咸湿的海风吹拂中,她身形单薄如濒死之蝶。
姜妤笙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笑了一声,有隐隐的泪意,却没有容许它落下。
她仰起头来,目视着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极力平静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曾经喜欢过你,我们,曾经无限接近于暧昧过还是,那些都是我年少时的错觉,我的一厢情愿”
她低下了头,看向薄苏,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哽咽。
薄苏眼底也有泪意隐现。
她喑哑着声应“不是。”
姜妤笙问“那你凭什么会以为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还能做清清白白的姐妹”
“薄苏,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是会对你心软,为你心动,会因为你暧昧不清的举动受到困扰吗”
薄苏张不开口,应不出声。
她恍惚觉得头脑里全是水声,很艰难地才能听清一点姜妤笙的声音。
姜妤笙最后用眼神留恋地描摹她。
好漂亮,好让人心动的一个人。
是她从十几岁开始就梦想着拥抱、二十几岁再遇也依旧无法无动于衷的人。
可永远不会属于她。
有时候似是而非的温柔,是一种残忍。
她收回眼,请求“薄苏,如果你真的想保护我,想为我好,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们各自安好吧。”
“不要再给我希望,又让我陷入失望,我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她用的是“折磨”这个词。
薄苏眼泪掉了下来。
“对不起。”她声音哑得似从砂上磨过。
姜妤笙摇头。
她背过身,说“不用。”
“薄苏,作为姐姐,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过往种种,我感谢你的出现。往后种种,我消受不起。”
薄苏脑子一片混沌。她有无数个瞬间,想伸手抱住姜妤笙,想拉住她,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我不只想当你的姐姐,可又有无数个瞬间,一张张人脸,母亲的、舅舅的、公众的,一道道声音,仿佛藤蔓,包围住了她,箝制住了她,让她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她爱她,无异于自毁长城。
情理难容。
于是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妤笙说完“再见”后离开。
整个世界又陷入黑暗。
天空又破了个大洞。
大浪又无穷无尽地往下倾泻。
她于无望的消磨中掩耳盗铃般重建起来的世界秩序,一息之间,悉数崩塌。
回避了太久,过于敏锐、清醒的知觉全数回归,她痛得又想死了。
她蹲下了身子,无措地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始终在颤抖的手,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