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活里似乎从没有过这么直白强烈的人情味。
纪砚清的心情向俯冲的过山车一样,突然跌入谷底,仅剩脸和喉咙里那丝不太明显的温和“你去忙,我不着急。”
老板娘连声道谢,牵着小女孩儿去了后面。
纪砚清绷着脸照猫画虎,又挑了几套挂在一起,等老板忙完了过来结账。
这一等就是快一个小时,纪砚清本就不丰富的耐心彻底耗尽,准备走人。
就在这时,小女孩儿的声音再次从门后传出来。
语言依旧是纪砚清完全陌生的,但语气里满溢的喜悦世界通用,像死寂深谷里透进来的一声清脆鸟鸣,能让人沉重的灵魂都为之一振。
纪砚清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走到那扇虚掩着的门前,伸手推开,然后猝不及防看到倒生的小牛犊成功脱离母牛产道,生命自此,颤颤巍巍地开始。
小女孩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她身上天生热情奔放的性格,让她忘记了纪砚清不过是位过客的事实,满心喜悦地把她拉到牛棚下介绍她的小牛犊。
纪砚清低头看着,一语不发。零下二十多度的天,小牛犊被人敦促着从睁眼到站立的过程全都像是在重复某些熟悉又千差万别的画面。
纪砚清紧抿着唇,还没有从脑海里找到对应的线索,就已经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窒息。
她条件反射往后退。
下一刻,左脚底骤然发软,像是踩进了牛粪里
这鲁莽且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让纪砚清的思绪彻底宕机,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空白地站着,脸上维持着仿佛天崩地裂的表情。
老板娘忙完一看,人也呆了。
纪砚清喜欢穿浅色,衣服基本都是千挑万选的高级货,把她的“城里人”形象打造得非常深刻,还是那种在卫生方面喜欢吹毛求疵的“城里人”,自己女儿害她在自家牛棚里踩到牛粪这种打击,对她来说堪比晴天霹雳。
不大的牛棚里,两个大人持续石化。
只有天真不减的小女孩儿蹦跳着从小牛犊身边跑到纪砚清跟前,神情开朗。
“阿姐,牛粪是福气,不脏的。”小女孩儿仰头看着纪砚清说。
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声音清脆干净,极具缓解气氛之效。
纪砚清机械地点点头,朝她伸出右手说“扶阿姐一把。”
小女孩儿立刻伸手。
纪砚清把手搭上去,倔强地抬头看着前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往上提脚。
成功拔出来那秒,她甚至听到了形象生动的气泡音,将她强行闭塞的听觉瞬间拉满。
纪砚清低下头,笑着对小女孩儿说“谢谢。”
实际恨不得提刀把脚剁了
后来,终于反应过来的老板娘又是给纪砚清找纸擦鞋,又是到处打折,仍然不放心地说“我帮你把鞋洗了吧,很快的。”
已经从刺激中回神的纪砚清付完款说“不用了,方便的话,帮我把这些衣服送到镇口的客栈就行。”
老板娘“藏冬”
纪砚清“嗯,给厨房的刘姐。”
老板娘点点头,闲聊着说“翟老板在你之前刚来过。”
纪砚清漫不经心“是吗”
“是啊。”小女孩儿接话,“忍冬阿姐来给孙奶奶买冬衣。”
纪砚清本身很不想聊和那位老板有关的话题,但出于礼貌和小女孩儿巴巴想要交谈的注视,她耐着性子说“孙奶奶是谁”
小女孩儿“住得很远很远的一个奶奶,家里只有一个在城里上大学的孙女,很可怜,忍冬阿姐就经常骑马给她们送东西,照顾她们。”
呦。
真真当代活雷锋呢。
纪砚清把钱包装进口袋,笑得温柔又友善“你忍冬阿姐为什么要照顾她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