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庆鱼是周氏安排给他的随仆,一进主院,季玉书忽地顿身,歪着头仰望暗下来的天色,冷不丁道“庆鱼。”
庆鱼应道“四爷。”
季玉书撩袍进屋,不冷不热道“倘若我又回了江宁,你的去处在哪里”
庆鱼跟在他身后,没有吭声。
季玉书扭头居高临下睇他,意味深长道“你的出路,在哪里”
灯火明灭中,那男人看他的眼神带着捕猎者的试探。
庆鱼垂首不语,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并不笨,周氏差他过来服侍季玉书是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而现在,他敏锐地意识到,头顶上的目光充满着危险的攻击性。
天气日渐炎热,自季玉植出殡后斋七已经做了好几回,得持续到七七四十九日才作罢。
明容抄写的经文随纸扎一起焚化。
这期间她兢兢业业做好寡妇的份内职责,晨昏定省,跟着周氏一起哀思,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后宅里的日子枯燥且乏味,周氏是个能干的婆婆,打理中馈井井有条,里里外外大小事务操持很有一番本事。
有时候明容也会卖乖讨巧奉承,给她揉肩捏腿,全然一副小媳妇模样。
这日上午,周氏刚忙完手里的琐碎坐下来同明容等人说话,忽听家奴来报,说少尹夫人来访。
周氏心中高兴,忙叫人请进来。
来访的周如凤跟周氏是一母同胞,排行老二,姐妹俩感情甚笃,今日外甥范黎也跟随母亲过府探望自家姨母。
二人被家奴请进主院。
周二娘跟周氏样貌相似,身着一袭考究的茶色缠枝纹对襟衫,抛家髻上簪着一朵牡丹绒花,通身都是大家闺秀的温婉端方。
范黎则一身鸭卵青宝相花圆领窄袖袍衫,头戴玉冠,腰系革带,脚蹬鹿皮靴,遗传了周二娘的眉眼,模样极其风流。
母子二人朝周氏行礼。
在场的郭氏和明容起身同他们相互致礼,周二娘的视线落到明容身上,亲切地上前拉过她的手,说道“这些日难为甥媳妇了。”
明容低眉顺眼道“让姨母见笑了,侍奉婆母乃阿枝份内之事,就怕手拙,让阿娘不受用。”
周二娘看向周氏道“这般乖巧的儿媳妇,阿姐若是不受用,我是怎么都不信的。”
周氏毫不吝啬称赞,“阿枝顶好,我素来挑剔,对她是没话说的。”
四房郭氏能说会道,也对明容一番佳赞。
妇人们在屋里唠起家常,明容乖巧地坐在一旁,像只温顺的小白兔。
对面的范黎端茶盏时瞥了一眼那女郎,往日流连于青楼妓馆,什么女人没见过。
他原是不喜欢这类清汤寡水的,不过见惯了浓妆艳抹,忽然见着这么乖巧柔弱的斑鹿,总忍不住多瞧两眼。
有外男在场,明容并未坐得太久,周氏允她离去。
在回沉香院的路上,碰到季六郎主仆往这边来。
明容朝他行福身礼。
季六郎回礼。
自上次献殷勤被拒后,季六郎总觉得不好意思,从头到尾都垂首避让。
明容由荷月搀着离去。
待二人走远后,季六郎才敢偷瞄那道婀娜背影。
他是读书人,脸皮薄,有些欢喜也只能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