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纵那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是“为胡氏尽快收拾一个厢房出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多看她一眼。
二日清晨寅时二刻,松萝撩开纱帐,正要叫她起身,便看到柳媚珠怔怔地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瞧着竟是一夜未眠。
她另一边空荡荡的,三郎君昨夜没有回来,而是干脆睡在了书房。
三郎君外出将近一月,回来第一天宁愿睡在冷冰冰的书房,都不愿意睡在正屋。
阖府上下该要怎么看待她们娘子
她鼻子一酸,想起木荷叮嘱她娘子正是伤心的时候,自己万万不能雪上加霜,又忍了回去,轻声道“娘子,该起了,上房昨夜传过话了。”
上房为许纵父母的居所。新婚第二日奉茶时,婆婆吴氏便为她立了数条规矩。其中便有一年四季都不得间断的晨省昏定,没有她额外的吩咐,哪怕天上下了冰雹子,柳媚珠也得早上五点爬起来去上房问安。
寻常都是定的卯时,昨夜吴氏身旁的钱嬷嬷却来传话,说是明早叫娘子提早四五刻就得到了上房。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昨日那出乱相传进了公婆的耳朵里。
吴氏谨遵女诫,不喜妆容俗艳的女子,是以松萝只给柳媚珠简单梳妆。天色尚且昏黑,柳媚珠就跪在了上房院中。
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靠背椅,然而最为推崇、最能表示尊敬的姿态仍是跪坐。
双膝下跪,上半身坐在自己小腿上,且要腰背挺直,不得有一丝塌陷,神态还不得表现出狰狞,不然就是心中有怨。
柳媚珠这样跪了三年,一开始她受不住向许纵哭诉,许纵却以她娇纵无礼训了她一顿。他说侍奉父母本就天经地义,她为新妇,更应虔心听从父母教诲。
那时候柳媚珠真被他那副貌若冰雪的模样吓住了。这桩婚事来得不体面,她还以为是自己不懂这些古代高门大户的规矩,不愿意让许纵夹在她和婆婆之间为难,于是咬着牙日日跪下来,直到现在果真能神态自若地跪上半个时辰。
现在想想,哪里是什么规矩不规矩,只是许纵心里从来没有她,纵使她跪断了腿,许纵都不会觉得心疼。
好可怜啊。柳媚珠想,她太可怜了。从前还一味欺骗自己,想着许纵或许只是嘴笨,可时到今日,大肚子的外室进门,她才好像是个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忽地明白过来。
她跪了小半个时辰,天蒙蒙亮,上房的门才缓缓开了。钱嬷嬷推开门,屋里好整以暇地传出吴氏的声音“外头天凉,媚珠,你进来罢。”
“儿谢过大人体谅。”
一夜未眠,柳媚珠身乏无力,多亏松萝暗中支着她后腰,不然或许就要站不起身了。
走至中堂,一进门便能看见“德寿堂”描金朱漆堂匾,两旁挂着写有许家治家格言的楹联,翘头案上的镜瓶摆放有致,案前是一张紫檀八仙桌,两架太师椅分立桌旁。
婆婆吴淑兰正坐在右侧太师椅,她气色红润,打扮素净,瞧着才三十七八岁。
柳媚珠头一回见她,还以为这是哪个大姑姐,后来吴淑兰给她立规矩,柳媚珠吃了好些苦头,才反应过来这位面善婆婆的本性。
柳媚珠低眉敛目走到吴淑兰身后,为她沏上一杯茶。吴淑兰端过淡淡抿了一口,将茶盏“哒”地一声放到桌上,才缓缓出声“我听说,三郎昨日带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要纳为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