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雪君和衣秀玉被安排在毕力格老人的毡包里。
衣秀玉几人跟着林雪君打了三个生产队的疫苗,对扎针的技术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在林雪君留在毕力格老人毡包里写文章的日子里,衣秀玉直接带着海日古、吉雅等之前在第七生产队学习过的年轻人,拿着疫苗一头一头地给羊打针。
第六生产队冬驻地里牧民们跟第七生产队的一样,除了白天需要放牧的人以外,都被安排在各种工作中,根据穆俊卿给各生产队抄写的说明做鸟巢的、收集炉灰和水做冰渣子的、养小鸡小鸭的没有一个人闲着。
林雪君在毕力格老人毡包里写文章时,老人除了一直不停地给她添水外,几乎不发出声音怕打扰她。
自从听说烟叶煮水能杀虫后,各生产队抽烟叶子的男人女人们都咬着牙暂时性地戒烟了,烟叶珍贵,哪还舍得抽啊,都交到大队长那儿,留着等开春后一起按照方法煮水用呢。
毕力格老人的烟叶子也上交了,但他习惯了叼着烟袋,是以即便没有点烟叶,也偶尔捏起来嘬两口。
只可惜啥味儿没有,让人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林雪君在论文中写完烟叶水等生物药剂杀虫的效果及对生态的益处,停笔后又忽然有些纠结。
抬头望着桌上越来越瘦的灯花,心绪不定。
毕力格老人坐在炉灶边的小马扎上,一边烤火喝茶,一边用鞣制好的皮子做靴子、手套等器具。
见林雪君面前的杯子空了,便又撑着膝盖站起身,拎起奶茶壶慢悠悠走到桌边。
林雪君回头捕捉到毕力格老人的动作,忙迎过去接了壶。
去年见面时还举着枪准备跟马贼搏斗、在抗击寄生虫传染病时带队干活的老人,只一冬忽而就老了。
她扶着老人坐到桌边,从炉灶边取过他的茶杯倒满,与他碰杯后喝了一大口。
喉咙和口腔都得到滋润后,林雪君长叹一声,撑腮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道
“毕力格老阿爸,烟叶泡水这些,是杜川生教授的研究方向,有各种知识、数据等佐证。
“我用最简单易懂的文字,解释了它们的原理、制作方法、效果和益处等,这样写完其实就可以了。
“如果能顺利刊载,所有看到文章的人都能拿着烟叶,自己在家做出烟叶杀虫剂等生物药剂。
“但是,我现在还有另一个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多余的。”
“有想法出现,那就不是多余。”毕力格老人敲了敲自己空荡荡的烟袋,意识到里面根本没有烟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看起来就是个最普通的、在草原上经受了许多年风吹日晒的鸡皮老人,可他讲话总是慢条斯理,有种比他人更多见识的从容
“大自然中出现的一切都是合理的,这是天道。”
林雪君被毕力格老人的说法逗笑,虽然困难仍在,情绪却好了许多。
“其实是除了杜川生教授提到过的烟叶泡水做药剂这个提议之外,我还想多写一些东西。”
林雪君挠挠头,一边想一边倾诉
“要合时宜的话,写到这一步完全够了,再多写都可能是不合时宜。
“因为我还想写化学药剂的害处,比如用重药,虽然立竿见影,但其实是短视的错误行为。
“农药在草原上有残留,会伤害牲畜的健康,甚至毒素可能通过牛羊被人类吃进身体。
“而且等虫子有了抗药性,变得更强,能吃虫子的益鸟又因为吃上一批含毒虫子而死得差不多了。那人类就会失去几乎所有办法,草原和国家遭受的损失将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