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踩着桌子,在客厅墙上钉好钉子,仔细挂上牛头。
这样一来,所有到林老爷子家做客的人都能一抬头就看到它。到时候大家就都知道林小梅千里迢迢给爷爷背回来一头死在草原上,被狼和秃鹫吃掉后,被人类捡回来的牛头了。
现在,这间大屋里不止有文化,有勋章,还有了大自然的凛冽与残酷,林老爷子很满意。
霞姐给包的沙果干得到邻里们一致好评,林老爷子很小气,一片一片地送,大家才尝出味来,还想再吃吃,林老爷子就会嘶嘶哈哈地念“就这么一小袋子,大兴安岭沙果,晒的草原大太阳,又被小梅这么大老远背回来,尝尝就得了呗,还想吃饱啊”
林雪君被逗得直笑,打开酸菜袋子,拎着往屋里走,又被隔壁老太爷家的儿媳妇给看见了“哎,这东西好啊,我妯娌北方人,冬天会腌,用荤油炒,可好吃了。”
一边说一边满脸向往。
林老爷子探头先看了看有多少,见带不少呢,便抬头问林母“回头得给你爸妈也带点,剩下的你们两口子也得拿回去些,那就不多了哈”
“哈哈。”林母听出林老爷子的意思,那意思是这也不多,实在没有余力送人,笑了一会儿才回屋取了个大瓷缸子,装了一些送到隔壁,高兴得隔壁儿媳妇当即决定晚上包酸菜馅饺子。
林母出门时,那儿媳妇还大声喊呢“等我们包好了,给你们送点。”
“好嘞。”林母只裹着大衣,帽子都没戴,脸上居然还在冒汗,一点没觉得冷。人心情好的时候,什么严寒啊、干燥啊,都不是事儿。
林老爷子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女忙活了好长时间,才将院子里堆的东西整理好,光是装东西的箱子、包和布兜叠好了都堆得老高。
“生产队和公社费心了。”林父掐腰站在院子里,抹一把汗,转头看向终于站到跟前的女儿,满眼的欢喜和欣赏。
“大家都很好。”林雪君细细地说道
“这是乌力吉大哥省下来的羊排扇,这是我做的韭花酱
“冻柿子虽然只有5个,但是阿木古楞一共就只剩8个了。
“酸菜虽然只有一盆儿,但这些其实够霞姐自己家吃一个多星期。
“牛头是胡其图阿爸从自己家墙上起下来的,这个黄羊皮子也是阿爸自己鞣制的,他说不知道我家人的体格,不然就让乐玛阿妈直接把皮子缝成蒙古袍了。乐玛阿妈是胡其图阿爸的妻子,去年我跟他们一起转场去春牧场,与他们在春天的草原上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生了我们生产队所有母牛。
“这一瓶马奶酒和都柿酒都是得胜叔给带的,他说如果酒量大,就喝马奶酒,酒量小,就尝都柿酒。不过这俩酒后劲儿都大,要悠着喝。
“这些松子、烟叶、奶片儿等等,都是社长让小刘在供销社帮买的,小刘悄悄告诉我,社长自掏腰包。这相当于另一种形式发给我的奖励,认可我去年的工作。
“啊,妈,那坨冻奶煮的时候得多开一会儿,还得放点水稀释一下,不然不习惯的人容易乳糖不耐。煮好的时候上面一层奶皮子最好吃了”
这么一大堆东西,每一样是哪位乡亲揣给她的,她都记得。
林父看着徐徐道来的女儿,心里说不出来的温暖。
他曾经担心她在边疆坐不住、呆不下,或许会哭会闹会发小姐脾气,但她用一件又一件踏实的努力与付出,证明了她的成长。
后来他又担心小梅被夸被认同后,会骄傲会浮躁
可现如今看来,她脑袋里似乎一直绷着一根弦,让她记得每一位乡亲的好。且并没有因为大家一直待她好、需要她,就翘尾巴或对此习以为常。
懂得一直关注生活中值得被感激、被庆幸的小事,人就不会迷失,也不会张狂。
林父很欣慰,伸手摸了摸林雪君的头。
父亲因为刚忙碌过,掌心热热的,透过头发传递给林雪君。
她仰头笑笑,目光仔细描摹这位父亲,心里最后一些壳被剥落,她终于沉下一直藏在角落的不安,也努力抹掉了一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