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糟蹋东西”刘氏赶紧蹲下将一双新缝制的布鞋抢走,拧干了巾怕给他拭脚,“得亏今日这宴,要不我还真没转过弯来,就想着是少府卿拜高踩低,瞧着两处都是儿子,这处剩个没娘的女娃,可不就不受待见了吗但有人说对了,源头压根是在陛下身上。公主当日说离宫,但凡他上一分心思,让底下人将府邸打理好,再搬出来,哪怕是问一句,府邸可是能住人了公主眼下都不至于如此窘迫他或许是没有苛待公主的心思,但是他连问都不问一声,一点心思都不搭在这个女儿身上,外头这些办事的,哪个不是人精,可不就只当没这个少主吗且看公主府的匾额,这会子还是侯府字样这是他走丢回来的女儿,不是半道捡回来的累赘”
刘氏越说越气,将巾怕砸在范霆膝上。
范霆一时语塞,觑着刘氏。
半晌自个将另一只脚擦干了汲入鞋内,低声道,“如今治国了,陛下又是那副身子,朝中关于立储一直也不消停。你就多照看些孩子”说着忍不住朝外看去,“好在那孩子乖顺,也不争什么”
“是好在她还不晓事,想不到根上,但凡能想透些,岂不是要去她娘坟头哭死”
双亲的话缭绕在耳畔,夷安一手拎药,一手牵着江见月,“所以这也是为了不让你父皇操心病了也不传太医令。”
“就一点风寒,抓两贴药就好了,太医令处都要记录在案,还不如眼下自在。”
十月初的时候,府中总算规制妥当,永成侯府的牌匾换成了“端清公主府”。据说是荣嘉公主染了风寒,寝殿烧起地龙,陈婕妤便在陛下面前提了句“深秋天寒,公主府中衣物不知是否齐全”
如此江怀懋问及少府,少府卿方连人带物拨来此处,对着正礼佛毕的小公主道,“为这侍者奴仆、器物匾额都要择顶好的,方误了这般久,还望殿下恕罪。”
江见月从佛堂出来,净手拭去手上香灰,坐在太阳下用一盏药。
秋日暖阳金灿灿一片,衬得她一张本就苍白的面庞几经透明,她身上拢着一件风毛聋搭的大氅,一看便是陈年之物。
旧衣,弱女,周遭弥散着病气和药味。
仿若谁再推上一把,转眼便香消玉殒了。
她倚在矮几上,虚虚抬起一双眼,看着还未等她开口便已经抬首站直的少府卿,温声道,“大人眼熟,不知是否见过”
少府卿四十开外,嘴角挂着笑,眼珠抬得甚高,回道,“下官曾任凉州簿曹从事,侍奉陛下多年。”
江见月看了他一会,“原是凉州老臣,辛苦了。”话落,她将大氅拉上些,闭目养神。
阿灿会意,上前送少府卿。
未几,跑回来懊恼道,“怪婢子不周全,没来得及备赏赐。”
“怎么,他向你讨要了”江见月笑道,“那姑姑去翻翻才送来的器物饰品,看哪些值钱的追了去打点他”
“明着自然没有,但是婢子瞧的懂他神色。”阿灿扫过前院一屋子还未归置的人和物,跺脚道,“晚了”
江见月笑笑,“一星半点的,人看不上。多了,咱也给不起。”
“殿下赏赐,何论多少,他还看不上”阿灿惊道。
江见月额上渗着薄汗,往上掖了掖大氅,没再说话。
心里却清楚,雍凉旧臣入京畿为官的人中,只有高位的几位武将和封王是天子亲点,其余都是尚书台按功绩任职。这位曾经在凉州管理钱粮簿书寂寂无名的簿曹从事,居然能一跃飞上九卿之一的少府,若说无人举荐,大抵是没人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