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嫡子,谢烬却算不得受宠。他爹虽出身高门,却早有意中人,无奈嫁给谢大人,却也冷淡得很,连带着看他这个嫡子也颇为不顺眼。
他的母亲谢大人起初对正君有几分薄面,可到底不是热脸贴冷屁股之人,自谢烬的嫡妹诞生、谢家有了继承人后,谢大人便不再去正君的院子了。
他们夫妻二人乐得自在,嫡妹被母亲带在身旁教养,唯独谢烬,爹不疼娘不爱的。
而那人,算得上谢烬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
她母亲是谢烬母亲的下属,幼时随同母亲来谢府拜访过几次,她一贯爱笑,见他独自一人坐在池塘旁便也跟着喂鱼,也不在乎他的冷脸,自顾自地笑言,谈了许多自己的事。
后来,二人便逐渐熟悉起来,她会给他带府外的新奇玩意儿,不值几个钱,却是谢烬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看见了新的世界,那谢府的三两事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爹不疼娘不爱,起码他有个玩伴。
后来这种感情,伴随着成长,也该有些变化。谢烬想,他与她该算是青梅竹马,若非要嫁人,比起一个陌生人,他倒宁愿嫁她了。
可惜谢烬尚未及笄,她母亲便因酒后胡言犯了忌讳,家道中落下来,只能随着父亲回到青州避难。
她父亲是青州刺史的庶兄,在那里的处境总归比继续待在焰州要好上一些。
谢烬尚未想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人便走了,便是他长大后待遇好上许多、仆从们更为客气、嫡妹知礼后也会关心他一二,却终究不及那幼时的情谊。
偶尔他会与她写信,在信中他知晓,她有个表弟,唤作云修齐,极为贤惠,平素不爱说话,与初见时的他有几分相似,让她忍不住便想逗弄。
谢烬便记住了云修齐三个字,在那感情懵懂的时期,竟也将他当做情敌看待。
后来进宫,一呆三年,又是一番物是人非。
初时得知选秀的消息,谢烬只觉愤懑,爹娘从未管过他,竟这般插手他的人生,可他不敢反抗,不能反抗。无数个夜晚,在现实的压力下他便愈发贪恋她曾给予的片刻温暖。
那懵懂的感情,在一日日记忆的美化下,让谢烬确信,他爱的是她。
因此进宫以来,初次侍寝后他便称病躲避,次数一多,那高高在上的陛下大约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那以后,他便只与这清檀宫相伴,偶尔竟从宫侍口中听见自己“性情冷淡”的传闻。
谢烬微微有些恍惚。他想,他怎的与他父亲越发相像了。
心底有个意中人,嫁了不爱的人,大约便是这般冷淡的模样了。
可也有些细微不同,才入宫时,他会梦见她的身影,时间一久,梦见她的次数却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那仅有的一次侍寝,三年下来,竟被梦见了数次,谢烬也从起初的羞愤,到后来的淡然,总归他不说出来,便也没人知晓。
可到底是避不开的。
谢烬总觉得选秀一事打破了他对人生的规划,他本可以与她结为伴侣,一同游览青州的好山好水,一同在大雪那天,取第一罐雪封存,上覆新开的腊梅,来年用这翁雪沏一杯茶,赠与心上人。
他本可以和心上人白首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困在深宫,天天对着清檀宫那方小小的天空,听着无聊男子的争风吃醋。
梦见那道明黄色身影的次数越多,他越觉得失控。
他的人生可以被人随意操控,可他自己却不能认命。得知有青州秀男入宫那日,谢烬便先找了过去,他要了解更多的青州,他要将这失控的思绪扭正。
至于和辛言忱主动提起有个心上人,究竟有没有故意示敌以弱的意图,谢烬便不愿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