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吊听完后,愣了半晌,没明白是啥意思。
师傅蹲下来,拿过一块红砖头在地上写了写,又念了一次:鸿飞冥冥,弋人何慕。
老吊叉着腰,看了好久后,伸出脚指了指那个“弋”字:“这字怎么念?”
“yi。”
老吊听完后,眨了眨眼,随后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吗的,老子没读过什么书啊,字是都认识了,这啥意思啊?”
“大雁飞向远空,猎人没法得到。就像一个隐者远走高飞,全身避害。”师傅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整了整,又伸出手弹了弹身上的灰。
念一句古诗的时候,得收拾得干净些,才配得上一般。
“好家伙,你这名字有文化啊,你父母干啥的?”虽然老吊还是没听明白这啥意思,可是有文化,这名字太有文化了。
“我妈是老师,我爸也是老师。”
“那他们人呢?”
师傅的目光黯淡了下来,笑了笑。
这是老吊这辈子见过的最苦涩的笑了,师傅的眼睛干干的,并没有落泪,甚至连鼻子都没有红,可那种悲伤和苦涩却透过干干的眸子渗透出来,那么地浓烈,浓烈到当时才十三岁的老吊,都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有些后悔地闭上了嘴巴。
“我爸喝醉了,他们吵架,也不知怎的,就把我妈打死了,我妈亲戚几个过来看是什么事儿,也一并杀了,后来我爸被枪毙了。我也没脸在老家呆着,出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概括了他的人生。
跟师傅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一间泥房子里,那是路边守湖人的房子,其实就是一个架子,这个守湖人是师傅一个朋友。
虽然师傅教了他偷儿的本事,可是只是初步本事,师傅的本事也不大的,两个人能混得过上日子,手里头有点闲钱,仅此而已。
偷得多的时候,就去小宾馆开个房,洗个澡,睡一觉。
偷得少的时候,就睡守湖人的房子里,或者随便哪里对付一下。
总比跟着那群守地下赌场的强,那打架的多,死人也多,不值当。
跟着师傅的那一年,过的是好日子,是十三岁的老吊过的最好的日子,吃过好吃的,穿过好衣服,甚至师傅有一次还带着他去了一次海边,吃了点儿海鲜。
下葬的时候,老吊哭得不行。
“鸿飞冥冥,弋人何慕。”老吊将这一行字叫人刻在了碑上。
师傅总说,这名字还有另一层意思,这意思是他自己琢磨的,你想啊,这大雁飞向远空,猎人没法得到,那不就是自由吗?
还有,作为一个偷儿,最怕被人抓住,如果能像大雁一样飞向高空,那别人也抓不住他。
好名字,当真是好名字,父母给的名字,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
“这名字,保佑人的!”师傅拍着胸脯,说过。
边说着,边把肉丸子夹给老吊:“你吃,多吃点。”
“师傅,你也吃。”
“我不像你,你还小,你要长身体,多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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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厕所里的老吊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心里念着:鸿飞冥冥,弋人何慕。
保佑人的名字,保佑人的诗,还有保佑人的口水,一并算上,老吊咬着牙根,眼前浮现出师傅的墓地。
小小的寒酸的墓,连碑都要比别人小很多,破很多。
上面写着:李鸿冥,鸿飞冥冥,弋人何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