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但眼下情况容不得他仔细琢磨,只借着从室外透进来的灯光,缓缓打量周围的一切。
虽然光线昏暗,却看得出这小屋子很简陋,四处都是杂物。他有着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想坐起身,腿部却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
这疼痛从腿部迅速蔓延全身,让他耳鸣眼花,每条神经和每块肌肉都在抽搐。他脑中也出现了很多画面,大雨里的玉米地、奔跑的母亲、嘴唇不断开合的顾麟
“姑母和姑父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小涯,你说得没错,他们都是我杀的。你亲爱的父母,都是我杀的。”
褚涯痛苦地咬紧牙,双手痉挛地握紧,眼前光影旋转不休,世界扭曲变形,似乎正在形成一个要将他吞噬殆尽的黑洞。
那黑洞中心出现一对幽深的兽瞳,闪着冰冷寒酷的绿芒,朝他诱哄般低语“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他们都该死”
对,所有人都该死,杀了他们
褚涯双目狂乱,眼底又浮起一层黑色,从瞳仁往周围蔓延,逐渐覆盖他的整个眼球。
“哈哈,我已经回来了,我怎么会怕你呢我就是假装怕怕,哈哈”
小孩的嘎嘎大笑突然传入耳中,犹如放肆的木棒毫无章法地挥动,将那些低语都冲得零零碎碎。褚涯也顿时清醒,世界停下扭曲旋转,那只野兽不甘地低吼一声,随着黑洞一起迅速消失。
褚涯眼底的黑色也如潮水般褪去,让他看上去又和平常无异,只是因为高烧的缘故,脸色潮红,嘴唇却干裂泛着白。
沈蜷蜷已经走出通道进入垃圾场,他满头满脸的汗,脑袋上冒着白烟,但惊惶散去,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怎么会怕你呢我假装怕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怕鬼。”沈蜷蜷紧张又兴奋,伸出一只脚跨进通道“我来啰”他眼珠盯着通道前方,接着又收回脚“我走啰”
“我又来啰,我走啰,我又来啰,我走啰”沈蜷蜷伸脚缩腿,嚣张地大笑,朝着通道挥舞铁棍,摆出攻击手势“哈哈哈,我其实刚才都是假装的,我一直在精神力攻击,你想不到吧”
沈蜷蜷满足地走向铁皮屋,虽然现在不害怕了,但到底刚才被惊吓过度,身体还时不时打一个冷战。
他脚还未跨入铁皮屋,声音先传入门内“哥哥,我刚才遇到鬼了,我一点都不怕他,把他打得哇哇叫。我就指着他说,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啊我要把你关起来,不准你吃晚饭”
沈蜷蜷进入屋内,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嘴里。
他呆呆看着推车上的人,半晌后才蹲下,两只脚慢慢往前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褚涯。
“哥”他突然收住未出口的哥哥,抿紧嘴想了下,还是换了个称谓“这个人,你醒啦”
褚涯看着房顶,和昏迷时的唯一区别便是睁着眼睛,但那双
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犹如一潭沉沉死水。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沈蜷蜷很有耐心地一遍遍小声喊,脸也越凑越近,最后挡在了褚涯的双眼和房顶之间。
眼见褚涯的空茫视线回束在自己脸上,沈蜷蜷放软了声音“你醒啦”
褚涯盯着面前那张花脸看了几秒,沈蜷蜷冲着他笑,露出了一排细碎的小白牙。
“你这是还没睡够吗你还想睡吗你是不是还想睡这个人你是不是没睡够啊,我都忘记你要喝水了,我来喂你喝水。”
他将脖子上挂着水壶搁在床头柜上,双手一起拧壶盖。
“你醒了,嘿嘿嘿,你怎么就醒了,嘿嘿嘿。”他转头看一眼褚涯,又继续对付壶盖“你刚才要喝水呢,我就去给你打水,我出去,回来,啊你就醒了,哈哈哈。哦,我还遇到了一个鬼,但是我不怕的,只要他敢来打我,我就要用铁棍把他捅个对穿”
褚涯的目光落在沈蜷蜷后背上,看着那段从棉衣领口伸出来的细伶伶的脖子,突然想起刚才那段野兽意识里,看见的就是这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