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映出一张芙蓉面,朱颜依旧,但眼睛下边隐隐有一抹青黑之色。萱姬被自己的黑眼圈惊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赵琨已经桃之夭夭。一双小短腿,跑得还挺快。
萱姬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这孩子跟谁学的巧言令色。”
小宫女去尚食监领取了萱姬母子的早餐两碗没有羊肉的羊肉汤、两碟还算正常的酱菜、三张硬度惊人、揣进怀里可以挡箭的大饼,不是白面饼,整张饼呈现出一种比全麦面包更深的颜色,更粗糙的质感。
月夕把汤端下去热了热。
赵琨将大饼掰下来几块放在热汤里泡软,尝了一口,动作一僵,本来就不好吃,泡过以后更加难以下咽。
一股子浓重的羊膻味直冲脑门,他放下汤勺,眼尾微微泛红。真怀念外公做的烤羊肉串,鲜而不膻,外酥里嫩,辛香无比。想家。可惜他接受了秦始皇的委托,必须完成任务才能回去。
蓦然对上萱姬的视线,赵琨收敛了小情绪,一双乌黑的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小声说“好烫”
萱姬重新装扮过,胭脂粉黛也难掩花容憔悴。她舀起一勺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喂进赵琨的口中。这孩子刚正式入学就被其他王孙公子霸凌,又委屈又害怕,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对别人的目光敏感了许多。大约是被打怕了,没事就在屋里看书、用从坏掉的指南车上拆下来的石头磨铁针。偶尔出去玩耍,还捡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烂当宝贝,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可恨她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这里,萱姬越发温柔,心中的愧疚也越发沉重。
赵琨小口吞咽,整张小脸都皱起来。
网络、空调、自来水要啥没啥,他太难了。秦王的儿女享有的物质条件,大部分甚至还不如后世的普通家庭的孩童。
饭后,赵琨把磨出磁性的铁针安装在一块直径约10公分的圆木板上,这块圆木板被他打磨得十分光滑,用芝麻大小的字刻了八卦方位和天干地支。一个小巧精致的指南针就成型了。这个时代的指南工具叫作司南,广泛应用于军事、祭祀等活动之中,然而无论是司南还是周天子的指南车,都比较笨重,灵敏度也不高,需要放在平面上才能使用。远不如指南针方便。
先把指南针这样的好东西搞出来,再找机会献给秦王,赵琨和萱姬的小日子应该就能好过一些了。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赵琨翻出原主手抄的“课程表”,对着歪歪扭扭的狗爬字连蒙带猜一番,今天继续学习幼儿启蒙书史籀篇,以及诗三百,还有一节数课。
昨夜一场秋雨,空气中浮动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他捧着竹简,走一路背一路,已经能瞧见不远处日常讲学的明华殿。
走在前边的男孩陡然停下脚步,赵琨没留神,直接撞到男孩的背上,双方力量悬殊,那男孩纹丝不动,赵琨反弹回来,险些摔倒。
男孩回眸转身,目光锁定了赵琨。
赵琨淡定地将竹简卷起来,塞进小书篓,态度诚恳地拱手道歉“抱歉。”
“无妨。哈哈,你好用功呀,走路还背诗。”男孩自来熟地凑过去,和赵琨肩并肩一起走。他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生得虎头虎脑,比一般的孩童健壮许多,皮肤是那种看上去比较健康的小麦色,将赵琨衬得越发苍白瘦小。
赵琨摊手“没办法,我学艺不精,被王博士揪住小辫子不放,今天他八成又要让我背诗,我怕挨戒尺。”
男孩大大咧咧地拍一拍赵琨,试图宽慰他“在下也学艺不精,有什么好怕的,还能比公子琨背得更差嘛”
赵琨“”
当面说三道四,你可真行。
赵琨内心的小野猫已经炸毛,唇边反倒绽出一抹亲和的笑容“同窗,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