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进去之后,五皇兄竟还没走,正与母妃低声叙话。
“娘,儿子知道您心疼我,但这事急不来。看皇上那气色,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就再等一等吧,这样,也不至于落个谋逆的名声。”
接着是太后的声音“欢儿的身子一向都不好,但偏生他这孩子命硬。就说去年那场病,哀家都以为他撑不过去了,谁知思王带了个大夫进宫,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回,也说不好啊。”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失言,低声道“阿弥陀佛,哀家真不该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哀家只是替你委屈。”
五皇子沉默了一会,说道“娘,儿子明白。”
兰奕欢站在那里听了会,轻轻把身上的斗篷拢紧了一些。
他想了想,逼紧嗓子,隔窗惊呼道“天啊,你们真是大逆不道,竟怀有如此狡诈毒辣的心思,我要告诉皇上去”
里面的两人显然被惊住了,同时闭口不言,片刻,五皇子才沉声低喝道“谁”
兰奕欢飞身而去。
他当年武功精绝,可是实实在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如今身子不好了,没怎么炫技,但硬提一口气,也能飞檐走壁。
兰奕欢出了太后寝宫,想着太后和五皇子定然少说得吓没了半条命,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偷听那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当真来找他告密。
但偏生,这个人他们不敢搜,这件事他们不敢查。
小时候爱玩的恶作剧,到如今仍然能把人耍的团团转。
兰奕欢不禁笑了,笑了一会,他摇了摇头,又忽地把脸埋在了手中,脊背靠上身后暗红色的宫墙。
他歇了好一会,体力才稍微恢复,绕回了侧门外,让等在那里的侍从用软轿抬他回御书房,又吩咐今夜之事谁也不要外传。
高广盛原本已经去了寝宫布置,此时又赶来了御书房,向他禀道“陛下,方才太后遣人来探望您,还送了亲手做的寿面,老奴说您因着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兰奕欢点了点头,咳嗽几声,说道“你亲自走一趟,宣思王紧急入宫见朕。”
高广盛走到他身后为他捶背,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陛下,奴才去了,那谁在您身边呢”
兰奕欢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奴才,也把自个看的忒重要了,朕还能缺了人伺候不成谁也不许惊动,不然就阉了你。”
饶是心里难受,已经被阉了二十几年的高广盛还是忍俊不禁,见皇帝还在说笑,他心下也轻松了几分,躬身回道“是、是,奴才必不愿再挨这第二刀了。”
高广盛走后,兰奕欢才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身,从书架后面的暗格中拿了一份诏书出来。
这本来是准备传位给五皇子的遗诏。
只是在此之前兰奕欢就一直犹豫,觉得自己这位五哥不是能担当大位之人,可他也知道,太后毕生心心念念惦记的,就是此事。
但今日,他不再犹豫了,为君者,不怕心狠手辣,就怕狭隘自私,兰奕胜想夺位,又不敢堂堂正正地跟自己较量,只会跑到母后那里等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死,不是条汉子。
兰奕欢顺手在“皇五子兰奕胜”几个字上画了只王八,将诏书摊至末尾,又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
“哈哈,看见传位给你,高兴吗可惜是逗你的,你不配,钦此。”
毁了这份旨意,兰奕欢又拿了一份空白诏书,直接照着抄下来,只是名字上,改成了“思王兰奕臻”。
把两份诏书都安置好,他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咳的昏天黑地,等抬起头来,桌面铺的宣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来。
兰奕臻听说皇上召见,没问缘由,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赶到了御书房。
明亮的灯火下,他这才看清,皇上的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唯有双唇,带着不正常的艳色。
他正持着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作画,纸面上已勾画出了朵朵明艳盛开的红梅。
兰奕臻终于没忍住,道“陛下若身体不适,便早点歇息吧。”
兰奕欢道“高广盛,你出去,把门关好。”
高广盛出去之后,他也画完了梅花的最后一笔,端详片刻,轻轻吹干,笑着说道“这幅遗作乃是朕之心血,便赠予皇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