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望着灶膛里摇曳着的橙黄火焰,怔怔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回到了这个时候呢
迷蒙的天气实在是让人神思不属,跃动的火苗在姜锦瞳孔中裂成了两半,她眼前一花,恍然竟又回想起了前世和裴临的初遇。
夏末秋初,她进山打猎,走在崎岖的山路间时,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气顺风袭来。
荒山野岭里,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姜锦本能地想要绕开。
可惜她的鼻子一贯很灵,她闻得出,血腥味的来源并非是某种禽兽,而是人。
姜锦发了滥好心,循着风的方向去找那人,心想若是死了就埋一埋,也算她积功德,若是活的
若是活的,那可麻烦了。
姜锦走了约莫几十步,在背风的山石后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一个大麻烦。
一个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啷当岁的少年,仰面斜倒在山石后。他的伤势是肉眼可见的严重,最严重的伤在大腿上,浑浊的血还在在汩汩地流,身下的泥土都被浸成了暗红色。
哪怕已经晕厥过去,他也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一手支在腿上,另一手抵在自己的后腰那里有一柄锋利的、不知沾了谁血的短匕。
得亏姜锦山野长大,见血的经验丰富,若换了旁人,直接能被被这骇人的景象吓死。
不过,她见的多是野兽的血,伤这么重的人还是把她惊了一跳。
姜锦垂眸,瞧出这位小郎君身上的衣料一看就非寻常人用得起的,心下便又打起鼓来。
若是游商的货郎、抑或其他村的猎户着了凶兽的道,她救了也就救了,可偏偏眼前这位一看就是为刀剑所伤,救下他只怕会掺和到是非里去。
野兽逞凶,也不过是用牙齿、用利爪。而人争斗起来,却比这可怕多了。
冷然的夜风渐起,姜锦没有犹豫多久,最终还是把这个麻烦带了回去。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菩萨心肠,让她下定决心的,同样也是他身上污泥血水也掩盖不住的气度。
按县里摇头晃脑的算命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此子绝非池中物也”。
富贵险中求,姜锦没想一辈子在山野中胡混着过。而收养她的老猎户姜游去世以前,也丢了两个包袱给她。
一是留下了捡到她时襁褓中的信物,二来,他还希望她这个便宜女儿能为他这个便宜爹了却一桩旧怨。
找不找生身父母暂且不论,然而姜游终归对她有养育之恩,他临终的夙愿,姜锦觉得自己还是要报一报的。
然而他故去两年了,姜锦一个山野长大的丫头,始终没有办法找到路子天知道姜游一个山中独居的老鳏夫老猎户,是怎么和世家大族的人结了仇的
眼前突然出现的受伤少年非富即贵,那时的姜锦天真又世故地想,倘若她救了他,挟恩图报央他帮些忙,应当也是可以的。
受潮的柴火在灶台里烧炸了膛,陷落在前尘旧事里的姜锦被崩开的火星子一撩,才猛然清醒过来。
当真是恍然如梦。
重活一世再忆起这些时,姜锦心下不免有些自嘲。
纵然怀揣的心思本就不纯洁,那时的她也绝不会想到,她想要以救命之恩要挟的这位,竟会是河东裴氏东眷之属、真真正正的高门子弟。
那这一次
自打姜锦重活一遭,她一直刻意地忽略了一件事情。
如果她的重生没有改变按部就班的轨迹,现在是真元十六年,那么再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和前世一样,遇到流落山间的裴临。
平心而论,裴临对她不坏,姜锦介意长安那些年的困顿,却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简单归咎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