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压根儿不曾听明白这明晃晃的讥讽炫耀,林碧玉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不见丝毫异常,更没有王夫人期待之中的愤怒乃至敢怒不敢言的屈辱之态。
只见她不怒反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样的大喜事我自是早早就听说了,甚至满皇宫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呢,人人都在好奇这新晋的贾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究竟是何等倾城绝色的人物,毕竟
二十五岁往上的宫女就该自梳被称呼一声嬷嬷了,一个二十四岁的大龄宫女却能有如此造化,想必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怎能不轰动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到“过人之处”这四个字时她言语中浅淡的笑意似乎略有加深,莫名就显出来一丝暧昧不清的意味。
王夫人的脸色当即微微一变,却还不待她说话,林碧玉紧接着又眉头微蹙话锋一转。
“只是便是咱们这样的寻常人家,若遇上在跟前伺候多年的丫头成婚总也少不得给几分体面,既是全了多年的主仆之情,也是彰显做主子的念旧情、待人宽厚。
何况太后娘娘这样一个前朝后宫皆公认的宽和慈爱之人,身份又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大清皇室的脸面,按理来说如何也不应当”
王夫人听着这话顿时心惊肉跳,忙追问,“不应当什么太后娘娘对元春做了什么不成”
“听说贾贵人一早兴冲冲地去想要给旧主磕个头,却哪想竟被宁寿宫的奴才们堵在门口劈头盖脸好一通嘲讽痛斥不说,到最后却还是连大门也没能进得去,只得灰头土脸地走了。”
刹那满堂寂静。
唯有林碧玉还在摇头咋舌,叹道“光是听着这话想想那场景,我都替贾贵人揪心啊,谁能想到呢十一年的主仆情到头来怎会落得如此结局着实叫人想不通啊。
也不知太后娘娘究竟因何故如此恼恨于贾贵人,竟是反应如此之激烈,连丁点儿面子情都没了似的,宁可抛开身份体面也要恩断义绝。”
想不通代入自身随便想想就想通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做儿子的看中了母亲身边的哪个丫头,大可私下暗示甚至直白张嘴讨要,那实在都不算什么事儿。
做母亲的当真不至于如此恼火,毕竟在高门大户之中,长辈跟前的丫头很多其实都是为家里的晚辈准备的,随时随手就可以赏下去。
但,若是丫头不声不响自作主张勾引家里的男子,那自然另当别论。
一则,此举当算背主。
二则,一门心思就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头能是个什么好东西没有哪个主子会喜欢这种丫头。
再则,若勾引之余不惜还使上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那就更要招人恨了。
还敢妄想什么主仆情分、恩典体面不曾将那等下贱的丫头打死扔出去就已算是做主子的宽容心善。
是以,林碧玉这番话虽字字不说龌龊,却是句句都在暗示其中龌龊。
半个字不曾脏了自个儿的嘴,却将贾元春上位的下作手段公之于众、彻彻底底摊开在阳光底下,也狠狠撕开了贾家众人装疯卖傻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连带着,贾元春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和处境也给掀了个底儿朝天,令方才小人得志满嘴炫耀的王夫人显得如同跳梁小丑般,尤为可笑丢人。
刹那间,好似被人噼里啪啦扇了好几个大嘴巴似的,王夫人满脸尽是火辣辣的刺痛,真真是羞愤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