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甚么”
江双穗听得不太真切,但隐隐瞧见阴萝那哭泣撒泼向小舅讨要的模样,这跟那天在平恩殿的如出一辙。
她怕极了,慌忙扯起了身旁少年的黑袖。
“星含,星含弟弟,她,她又哭了,定是又想要我们的命儿”
那一句娇滴滴、水嗒嗒的“父王驾崩”,满朝廷就没有人不怕的
何况是江双穗这个从小婢子出身的少女,哪怕跟着乳母江氏,沾了一些主人的光,骨子里仍是惧怕上位者的,她在牢里还做了好几夜的噩梦,梦见被元慈恩拉起弓箭,一枝枝射穿她的胸口,明明周围的人那么多,连星含弟弟也在,可就是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醒后江双穗满身都湿透了,还能回忆起元慈恩那一双骄横狠辣的黑桃瞳。
怎么能有人恶毒到这个地步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生怕天一亮就被元家魔头捉去凌迟了
这也是她要义无反顾跟着练星含逃狱的原因。
不逃不行啊。
连那些最贵重的王爵娘娘们,元慈恩都不放在眼里,这王子王孙,天潢贵胄,扯破了嗓子都没得求情,好一些做了她家巨鹰的口食,那一幕肠穿肚烂的情景,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江双穗一想起这件事,脸色煞白,满胃都泛着酸水。
元慈恩行事阴毒,她又是星含弟弟的意中人,那小毒妇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就更不会放过她了
“怎么办,星含弟弟,我们快,快逃啊”
前一刻没有性命危险,私奔当然是快活的,可这脖根上架了一柄斧头,江双穗彻底懵了,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险些摔在地上。劫狱,逃狱,满天牢的人都死了,就剩下她跟她娘,她就算是再怎么依仗这个王姬身份,也会被八王姬那个睚眦必报的姑奶奶射穿当场的
乳母江氏当场就瘫了,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不关妾事,不关妾事,都,都是这个小骚蹄子,勾引了您的男人,妾只是被牵连的,可没有动手啊妾连嘴都没有动”她双手撑地,咚咚磕着头,“八殿下,八殿下,看在我,喂您一场的份上,您放过我,放过我吧妾什么都不要了”
江双穗虽然开始怕死了,但她高高的心气儿还在,见不得娘亲对她的杀父仇人这么卑躬屈膝的。
可不是杀父仇人嘛
谁家妹妹像她这样的,不仅把老父气得猝中痴傻,还把妹妹关进了天牢,受尽了苦楚
“娘,娘,你起来,咱们不要求她她就是个坏人不让咱们家团聚,就是害怕我比她受宠,抢了她的位置”
江双穗使劲要搀扶起江氏,被她一巴掌甩开。
“住口你住口”
江氏被她那倒霉气儿牵连的,也有些害怕了,迫不及待就跟她划清界限。
“你是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殿下争光”
江氏为了活命,自揭其短,“你
当真以为你是什么王姬呢,老娘不怕告诉你,你就是个贱婢的命,你爹多着呢,江南道庙后街那地方的男人,都有你爹,你找去吧,别拖累我了你也不想想,人家那殿下都生得跟仙子似的,你个塌鼻子的土鸭子,跟她们都不是一个莲花池里的,怎么是同一窝”
江双穗如遭雷劈。
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得不像老登真王,是随了她娘,现在居然另有隐情
她娘难道是那个娼
她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王姬,而是娼妇的女儿
“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我明明是王姬,我是王姬啊”
“星含弟弟,你相信我的,是吧”
阴萝坐在舅舅的半边肩膀上,晃悠着小腿的银蛇环,饶有兴致地说话。
“难怪您都不拦着她们认亲,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在里头啊。”
高高捧起,再重重摔落,不愧是她的黑心舅舅。
外界传的甥舅狼狈为奸可一点儿都没有错,这位元副相有着一副菩萨秀软面容,声嗓也像是雪山下的流泉,清润温柔,“本想着江氏喂养你有功,厚待她们自是应当,可这人心不足,竟想踩着我心肝外甥女一步登天,舅舅也只好让她们先过一过奈何桥了。”
元副相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像这种捧杀的软刀子,他向来是递得不动声色的。
事后人没了,他的手还干干净净的。
阴萝笑嘻嘻地说,“还是舅舅宠我,大概上辈子恩慈是舅舅的小情郎吧。”
元副相眉梢轻抬。
“你怎么不说你舅舅上辈子是个杀猪的,这辈子跟在你后头胆战心惊,净给你这个祖宗收拾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