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厢房是海狸妖刨的洞,一应的家具物件要么是水草团成,要么它辛辛苦苦用牙齿啃的,再套上一重障眼法,将这些破破烂烂变成精致华丽的摆置。
沈丹熹一眼便看穿了障眼法,对于桌上摆的那几盘不知用什么东西变成的吃食自是一碰都不碰。
她抬眸看向对面之人,见他撕下面上的伪装,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
漆饮光伸手抚掉白羽小雀翅膀上的雪沫,将它收入掌心里,消失不见。
小雀看见的画面浮现在他脑中,他两条长眉渐渐拧起,几乎要打成一个结,难以理解道“沈丹熹,我以为你一见钟情的对象,就算不是品性多么高洁,地位多么崇高,也该是一个情绪稳定,端正自持,不残忍滥杀之人。”
他越说,便越是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能看上这种货色”
沈丹熹没有回答,她打量着漆饮光,想分辨出眼前这个漆饮光,是这个时间里的漆饮光,还是后来随着她一同进入契心石的漆饮光。
漆饮光被她看得不太自在,目光偏了一下,又硬生生转回来,迎着她的打量,挑眉嘲讽道“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他倾身过去,掀动浓长的睫,故意以一种轻慢的眼神上下扫视她,说道“沈丹熹,你动一次凡心,是把自己的脑子和良心都动没了吗你是不是忘记了上一次来弃神谷时,暴露了身份,被妖魔鬼怪围追堵截,手忙脚乱到连手诀都掐不顺畅”
连手诀都掐不顺畅的人自然不是她。
漆饮光还在喋喋不休“那条蛇妖好歹也算护过你一回,你为了一个卑劣之徒,就这么亲手挖了他的丹,剐了他的皮,占据了他的身份和洞府,来讨好你的小情人”
他尽力控制着语气,可话语之中依然透着掩饰不住的意难平,羽山少主当然不是在为一条弃神谷里的蛇妖抱不平。
可对面的人并没有耐心去仔细剖析他别扭的心思,沈丹熹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只细细审视着他的神态变化,她虽已不太记得从前的漆饮光是什么样子,但她熟悉现在的漆饮光的神态和细微表情。
她大致可以确定,眼前之人不是后来的漆饮光了。
那她与他便也没什么可说的。
契心石内天地湮灭又重塑,同样影响到了九幽。
漆饮光意识因此昏沉了好一阵,再一次睁开眼睛,他还是身处在这一片昏黑的天地里。
他有些难以确定,这是自己的错觉,还
是已经又轮转了一世。
他不知道沈丹熹怎么样了,不知道在他被困在这里期间,她和殷无觅是不是已经走入了喜堂,祭拜天地,修成了一世正果。
这种揣测让他无比焦虑,当他通过寄魂花建立起的独立因果,又感应到沈丹熹的存在时,他几乎喜极而泣。
漆饮光顺着那一点微弱地感应,一刻不停地向她靠近,这个死寂的地方,封禁了他的妖力,让他变得像一个凡人一样无力,他无法御剑而行,亦无法施展任何术法,只能用自己的脚一步步摸索着前行。
在行进的途中,他还发现了一些被囚入此地的人、妖、魔,但不论是什么东西,到了这里都变成一具具等死的活死人。即便他踩在它们的躯体上,从它们身上翻越过去,它们也没多大的反应。
漆饮光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隐约看见前方一座高台上巨大的蛇身枯骨,一柄巨剑插在它身上,剑上残留的幽幽神光,让这一片地界不至于完全漆黑。
他许久不见光了,乍然看见那一点幽光,都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
漆饮光看到这一座高台,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九幽狱,原来我竟被丢进了九幽狱中。”漆饮光低喃,难怪契心石如此笃定他不可能逃出去,九幽只进不出,当年封禁的那么多古神都只能被囚在这里风化成灰,更何况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