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台下随行的王孙大臣们不知道迟莲为什么突然就得到了乾圣帝的信任,好像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一步登天了似的。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能站到那个位置上,并且再也没有退回,就足以称得上是“天子近臣”了。
今春的祭典虽然精彩,太子甚至成功求到了雨,但随后迟莲的举动和乾圣帝的态度显然更加耐人寻味,导致所有人心思浮动,仪式结束得颇有点草草收场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圣驾回銮,宗室百官都随行回城,围观的百姓也各自散去,只有惟明没急着走,独自站在甘露台的阴影下,抬手遮在眼前,注视着破云而出的天光重新照亮整座京城。
玉京,要变天了。
从他回京、不、更准确地说是从迟莲出现开始,短短数月间,宫中最稳固的两大势力先后倒台紫霄院大国师敬辉闭关,皇后太子闹出勾结妖怪的丑闻。这么多年来惟明一直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以外,这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但敬辉与太子也的确是他绕不开的两座大山。
如今形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惟明有心要争,眼下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可迟莲是为什么
惟明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是天命所钟,惊动了神仙特意下凡来帮他。凡人无利不起早,就算是鬼神也会有所求,仇心危说迟莲是被天庭放逐的神仙,惟明不愿意往“恶”的那一方面去揣测,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筹谋着卷土重来、重新回到天庭
又或者是为了仇心危屡次提及、却每每被迟莲打断的那位苍泽帝君
大概是他的疑惑太深,今天经历的事又太过耸人听闻,这晚回府后惟明又做了一个梦。
上一次他只是远远地看到了身影,这一次却仿佛是漂浮在半空,以旁观者的视角见证着整件事的起承转合。
转过月亮门,沿着两侧遍植青玉树的曲径一路前行,一弯清溪汇入殿后的百顷荷塘,走过沉香木铺就的短桥,抬头便可望见掩映在清荫之中的绮窗朱户。
紧阖的殿门不用人推便自动向两面分开,身着淡金华服的仙君跨过门槛,朝独坐深殿的男人深施一礼“帝君。”
“丹忱来了。”那男人没有起身相迎,甚至都没放下手中物什,语调里有种久居上位的漫不经心“过来坐。”
深蓝银绣的袍袖和衣摆一直垂到地上,他没有束冠,单取一枚嵌玉银环将小半长发绾住,余下的都如乌云般逶迤于肩头背后。
许是梦境的原因,帝君没有露出正脸,但惟明潜意识里知道他很年轻,是凡人二十七八的样子,足够沉稳却不会老气横秋,坐着也能看出身量很高,撑得起宽袍阔袖,而当微微俯身时,柔软顺垂的布料便会勾勒出紧实的肩背与窄腰。
被称作“丹忱”的青年在他对面坐下,手中捧出一个玲珑墨玉瓶,推至帝君手边“这是甘棠神君托我捎来的,帝君前日叫他炼制的解药。”
帝君拈起那小瓶,对着光转了半圈,细细端详,口中却道“殿下真有闲情逸致。”
“咳,举手之劳罢了,”丹忱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哎,别开甘棠说这药即开即用,不能晾着,会减损药性。”
帝君将瓶子放到一边,丹忱好奇道“我刚从玉清宫过来时看见骊洲洲主正往凌霄殿去,看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恐怕是来告状的。听说帝君前两日刚去北海走了一趟”
帝君垂眸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图纸,神情似乎不大满意,眼皮都没抬一下“怎么”
“您对北海三洲不是一向都很宽容吗”丹忱好奇地问,“这次叶玄是因为什么开罪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