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商看向孟沉霜紧压的眉眼,停顿片刻,忽道“谢仙尊告诉我们,剑主一定不会愿意取剑柄,因此只能用骗用瞒的办法。剑主我亦问过谢仙尊,即便他愿意献身取剑,可他不怕剑主知晓一切后伤心吗
“他只道剑主不愿取剑,不是因为悲伤,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这样不好。我又问,什么叫做好,仙尊答,好即应该,剑主与仙尊是道侣,道侣本是有情,剑主却无心无情,但又觉得该按照相爱之人应该做的事来行动,比方说,不该伤害所爱之人。”
然而情本似水,无有定型,原是有什么好与不好,应该不应该,不过是随心而动。
孟沉霜却少了这么一颗心,性若金石固,谢邙深知没有人能够改变他所认定之物、所欲之事。
“是吗”孟沉霜喃喃,“可我此刻却感断肠之痛。”
应商不再说话,见残片被烧红了一小段,便用火钳将其取出,用石锤敲打,测试残片的硬度和柔韧度,为之后的整体衔接锻造做准备。
其实谢邙当时还答了一段话,应商却不敢再做复述。
孟沉霜不是因为悲伤而不取剑,但在取剑之后,未必不会感到难过。
谢邙只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难过,便难过,他若是要为此恨我,也好,但恐怕是不能够了。没有爱,便是我让他再痛,他也生不出恨来。只有我一厢情愿地爱他恨他。
应商可不曾感觉到谢邙恨孟沉霜,也不曾觉得孟沉霜不爱谢邙。
或许旁人通过只言片语、行为举止只能做出猜测,却永远无法知道局中人心内所感究竟如何。
他对这两人,再无话可劝。
重新铸剑需要三日。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裴汶向孟沉霜说明清楚了自己多方打探到的消息,确认裴汶如今身在极北雪原古战场的一处山洞中。
有桐都卫在外守护。
又说这一旬以来,天地间灵力被疯狂抽向极北雪原的情况让修仙界其他修士也回过味儿来了,加上桐灯节时裴汶和孟沉霜在桐都炸开暴露的灵力通路,如今桐都裴家受到多方猜忌和质问,威信大不如前。
甚至连天上都裴氏族人以外的灵官们都生出不满,因为天上都的灵力也被疯狂抽向极北雪原,而他们根本无力阻拦。
而天上都的灵力,归根究底是来自各家的灵脉,裴桓这一抽,使得各家各宗的私人灵脉不断消耗,那些曾经被裴氏用利益打动,愿意俯首听命的高门大族们如今也对桐都颇有怨言。
裴家长老们已是焦头烂额,却拦不住自家成了神的老祖宗发疯,干脆一条路走到黑。
只要裴桓成功了,有文帝坐镇桐都,不怕日后有人不服。
已有几波修士前往极北雪原,意图斩杀那险恶之辈,匡扶正道,救苍生于水火,大部分被桐都卫拦下,一小部分冲进了古战场,却被裴桓亲手击杀。
裴汶道,如果孟沉霜愿意,他可以邀请有志之士,助孟沉霜一臂之力。
但孟沉霜不想太过招摇,更倾向于暗中前往古战场,打裴桓个措手不及,最终,便只定了兰山上几位故人同行。
闲来无事时,孟沉霜便去听雾阁小坐。
谢邙仍在昏迷之中,别羡鱼和别南枝守在床边,时刻照看着他的伤情。
因为谢邙的上半截脊骨天生被断蓬剑柄占据,本该生出的一截骨头一直被压制着,别羡鱼便以明帝神力为引,催动这截骨头重新生长。
可这要花上极长的时间,数以十年计。
在脊骨重新生长好之前,只能改动体内经脉走势,化用金丹之力来维持整具身体。
孟沉霜受过现代神经医学熏陶,别羡鱼这一套医修手段让他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只知道凡人稍稍伤着点脊骨,便有半身不遂、全身瘫痪的风险,别羡鱼再妙手回春,谢邙也只能是借此吊着命。
现在若是想要自主挪动手脚,不是不行,只是恐怕要燃烧金丹才能做到了。
别羡鱼算了算,等几十年后谢邙的骨头重新长好,恐怕会失掉半数修为,期间痛楚更不必说。
孟沉霜坐在满屋血腥气中,既想等谢邙醒来,和他说说话,却又担心这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宁可谢邙失去意识,陷在昏迷之中,直到一切结束,脊骨和伤口全部长好再醒来。
最后只得把那连理木簪放在谢邙枕边,自己也时时戴着,以便谢邙醒来后,自己可以立刻知晓。
三日后,神剑锻成。
无涯兰山霞光漫天,秋雨暂歇,不归河与归途海皆是一片金光粼粼,巨浪排空而起,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