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确定怪物是否在这间房里,是否就在他身侧,是否正将注意力投在他身上就算如此设想,他竟然也没有应激进入神经紧绷的警戒状态。
或许是自知无力对抗,也或许是自己曾对它作出的许诺。
芥川龙之介极少做出许诺。他深知这是一句很庄重的誓词,不该被随便滥用与轻视,更遑论作为谎言来欺骗他人。
在他过去的几年擂钵街生活里,也只与银约定过要一起活下去;或是银被绑架之后,在心底发誓自己一定会把她救出来;再或者是与另外几个认识的同龄人结伴求生时,大家一起保证过绝不会互相出卖
以及这次,他自愿留在怪物身边,向它保证自己会乖乖听话。没有尝试去摆脱、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而是试图在终焉那日来临之前,尽可能借助它的力量来达成自己本是奢求的心愿。
而眼下,一切都在超出他的预想。
芥川龙之介将手掌覆盖在左胸口上。心脏正不知疲倦的工作着,微微下压就能感觉到它的搏动,轻却有力。
内心的情感,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陌生的词。或许是能够在擂钵街生存的必备要素里不包括情感,亦或者是一些对这连野狗都不如的生存方式所做出的,微不足道的反抗。
总之,芥川龙之介被说过是毫无感情之人。比起木偶,更像是指令冲突后坏掉的机器,使用着名为罗生门的异能力,连发动的攻击也悄无声息,不存在半点杀意。
而他对这种评价也漠然无言。
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尽全力的身体,没有空余来孕育名为心的东西。
直至如今,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在改变了。
降临的怪物可不在乎人世间的一切约定俗成,它心血来潮的选择饲养了他,从此肆无忌惮地侵
入着由他与人之间划定的无形边界,以最野蛮直接的方式重塑着他的生活。
但芥川龙之介却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感激着它的。
自怪物出现的这段时间仿佛比四年擂钵街生活还要长,从一开始的全然抗拒,到被迫接受,再到主动顺从,连在无数危险之中锻炼出的神经也对它放松了戒备。
感激。他睁着暗沉沉的黑瞳,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感受掌下在蓬勃跳动的生命。
不是很清楚这种情感的定义,从未体会过,但心脏这种有点轻飘飘、又微微发酸的感觉似乎并不坏。
窗外的光线更亮了,人声也嘈杂起来,但芥川龙之介难得的没有直接起床,而是想再躺一会这是当人拥有能活下去的自信与从容时,才能获得的奢侈特权。
过了片刻,他察觉到自己的发顶压上了一阵风。似乎是平躺的缘故,这股熟悉的触感没有惯例向后抚摸,而是落在额头,脸颊,下颚,温和的消失在颈间。
这次的神经也依旧没有作出被激发的下意识警戒动作,甚至连身体每一寸肌肉都懈怠着,还让双眼也懒洋洋地微眯了来。
这种糟糕的反应,未免也太过松懈了芥川龙之介默默想着。
实在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虽然这么告诫着自己,躺在床上的芥川龙之介却仅是缓慢眨了下眼睛除此之外,并没有再做出什么抗拒的动作。
而怪物似乎也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在抚摸了一次之后便如停歇于此处的风,只安静陪着他,在这静谧的范围中、在应该起床的时间里,一同偷了会惬意的倦懒。
直等到人声更喧闹了些,距离任务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芥川龙之介才主动起身下床,先完成怪物惯例要求的洗漱吃饭,才出门前往任务集合处。
原本他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午餐和晚餐更是根据食物寻找的情况另说。但在它的规定下,一日三餐也被迫变得准时而定量。
前往任务地点的芥川龙之介横跨了一个街区,走过的道路上却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或偷袭。
经过最为轰动的帮派无双事件后,哪怕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走在路上,也已经没有人会、或者说敢攻击他了。
换作以往这个时候,独自走在街头的孩子总会吸引来各种心怀不轨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攻击性相对不高的孩子总是容易处于被肆意揉捏的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