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已经翻过墙头,直达宅院的后门。
手里捧着一颗已经不跳了的心脏,心口犯恶心的感受却一直没散掉。倒不是因为见了水鬼和尸首而恶心,钟言连沙场都上过,比这可怖的场面比比皆是。
论起折磨战俘,世间没有一种野兽能比得上人。野兽的本能只为了填饱肚子,可人却不一样。
有时,钟言自认为饿鬼就是野兽的一种,他们游荡于人世间,为的,不就是一口温饱
可眼下的恶心却来自于心底,来自于对人性的不解,以及他无法参透的卑劣。他虽然活了许久,但始终不觉得吃透了人心,就好比手中这一颗,它温热,潮湿,还带有应有的体温,甚至方才抓在手里时还跳着。
钟言在街上一边跑,一边将它捏碎,掰开,想瞧瞧里头究竟装着什么是自己总是听不下去的学问,还是一年四季的风景,又或是与同门师徒的喜怒哀乐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钟言将它狠狠扔掉,踩得稀烂,这里头什么都没装,那么人性所谓的良善恶惩都放在哪里呢读进去的圣贤书又装在什么地方不是都说,万事了然于心吗
原来,心也不过如此,什么都没有
钟言继续奔跑,踩着路边发黄的银杏叶,奔向真正干净的那颗心,朝着秦家的方向而去。师兄陈竹白的面容再次出现在眼前,他仿佛又回到了前几日,自己躺在陈府的芙蓉榻上,将水鬼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那你的法器呢”陈竹白反问。
钟言含糊地说“法器自然要留着,不能轻易使用。”
陈竹白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这说法。“幻术并非一日可以学成,你现下就算拼了老命去学,也只能学点皮毛。”
“那我怎么办”钟言吓得坐了起来,肚子还没瘪回去。
陈竹白思索了一瞬,语气十分轻柔“况且,我也不愿教你。这代价太大”
“那你的阴兵不就是幻术吗凭什么我不能学。”钟言铁了心要问出来,“你可召唤百万,我却连两个水鬼都对付不了。亏你还说要当我师兄,早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落得自在,才不跟你拘在陈府里头。”
“我就说一句,你怎么这么多话等着我”陈竹白一笑,折了一支花来,“好,师兄可以教你,但只能教你皮毛。其实水鬼难对付是难在你无法破解幻术,那你也可给它们施加幻术,它们能骗,你为什么不能”
钟言打了个嗝“骗了,可我的替身符用得不好,一下子就散了。”
“师兄教你一个法子,让你弄出一个秦翎的替身来,让水鬼找不到真实的本身,暂可躲过一劫。”陈竹白将花朵放在最心疼的师弟耳边,他们相遇那天是个深夜,钟言正在山脚下徘徊,神情恍惚,仿佛经历了无法言说之事。当时头上就戴着一朵金黄色的腊梅,怪好看的。
就是看他好看,又无家可归,陈竹白本身就喜欢乖巧可爱的小家伙,就将当时还是鬼
形的钟言带了回来,以师兄弟相称。两鬼同吃同住,相互陪伴,也曾出生入死,享乐人间。从前他怕极了打雷,一下暴雨就往自己的被子里钻,捂住耳朵打哆嗦。
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不再害怕雷声,通了人性,爱了凡人,可还是如此任性。
钟言听完还不满足“只逃过一劫算什么,水鬼不除,他不能永生永世用替身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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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竹白给他揉了揉肚子,一个饿鬼,全天下都不够他吃的,“你可知水鬼为何能上岸”
钟言摇摇头“若和我斗法我未必会输,偏偏是巫术。”
“水鬼随人,你也说了,那水鬼只冲着秦翎来,并没伤及院外之人。那是因为有人给了水鬼信物,水鬼从小缠着他也是因为认了信物。”陈竹白没有钟言那么急躁,“你想想,秦翎他亲手经过的东西都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