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姚中丞,鬼见愁,遇到程子安,被圣上斥责在府里闭门思过。
文士善的那股气,倏地被戳了一针,破了。
常甫道“说到底,圣上还是护着程县令。这件事说出去,无论如何都是大义,圣上也高兴见到。”
圣上当然乐意看到天底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且无需国库,圣上的私库出钱,快活加倍。
文士善跌坐在椅子里,心痛如绞。
他不是出不起这些钱,俸禄加上各种收入,养活几个穷人,轻易而举。
明前的茶与雨后的茶,价钱相差巨大。
吃久了明前茶,觉察不出来何处好。
一旦换上雨前茶,就能马上品得出来好坏了。
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燕窝铁皮枫斗,江南夏季的刀鱼,海里的大黄鱼,各种最好的鲜货,这些都是他的日常。
前些时日查常平仓,文士善忍痛舍了几样出去。
再来一次,文士善都快喘不过气来。
阿爹去世时,那时他尚年幼。阿爹生病,家中积攒的几个前花得所剩无几,办完丧事之后,家里已经一贫如洗。
冬季大雪皑皑,一出门,脸皮都仿佛会被寒风刮掉一层。
没人上山打柴,炕火零星,屋里快与屋外一样冷。
又恰逢过年,家里要守孝,冷冷清清。袋子里最后的一把杂面,做了一碗面汤,阿娘让他吃了大半。
阿娘说她没胃口,不饿。
已经好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如何能不饿。文士善饿极了,他顾不得其他,呼啦啦将几口面汤吃完,连碗都舔得放光。
他看到阿娘红了眼,他装作没看见。
爆竹声响彻在夜空,他怔怔听着,守到子时,当然没了角子吃。
饿得实在睡不着,他听到久未上油的门轴吱呀了声,有人进了屋。
女声惊呼,男人在调笑,不多时,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文士善后来总是怕饿,很怕再回到贫穷的日子。要是不穷,就不会有那一晚。
哀民生之多艰。
文士善最喜屈原的离骚,幼时读书,他总想着能读出个名堂,为民,为大周,做出一番大事。
一切不过是虚妄之言,虚妄之言
文士善手猛地在案几上一挥,公函笔墨纸砚掉了一地。
常甫惊得退后一步,一言不敢发。
文士善发泄之后,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比起那点钱,官位要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到有朝一日,他定要将所失去的,通通拿回回来,再报往日与今日之仇
这边,程子安去到府衙后巷的药汤铺,崔耀祖的一碗药茶还没喝完,见他来了,惊讶地道“子安怎地这般快”
程子安道“没甚大事,见面说了几句话而已,文知府是大忙人,不能打扰了他。”
崔耀祖暗翻白眼,道“以前我不懂,要说小吏忙碌,我还相信,官忙官忙个逑收赋税,有差役,有钱粮吏,断案,有通刑名的小吏,通判。官做甚呢,就是绞尽脑汁,在公函文书上扣字,做文章,想着如何挤出钱,收进钱袋。想着如何打点上峰,拉拢听话的下属,打压不听话的下属。吃吃酒,与瓦子里的行首们,谈谈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