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箴到了府城,算着时辰,崔文早已去衙门当差了,他打算先将崔耀光送回家,再去衙门附近巷子的分茶铺等候。
崔耀光靠在车壁上,百无聊赖抠着衣襟下摆玩。程箴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道“你随我去,等下去帮我叫一声你大伯父出来。”
崔耀光抬起头,眨着眼睛不解问道“姑父叫大伯父作甚”
程箴道“我有些急事要与他说,你得快一些。”
崔耀光哦了声,眼珠子转动几下,挠挠头嘿嘿道“姑父,可是要我装作急迫”
程箴盯了他一阵,从荷包里拿了约莫半钱的银角子,放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很快,程箴眼一花,银角子不见了。
崔耀光笑得牙不见眼,塞好银子,拍着胸脯响亮答道“姑父,我保管不辱使命”
程箴无语凝噎。
果真,崔耀光平时与程子安要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程箴状若无意问道“你与子安平时都在玩些什么啊”
拿了钱,崔耀光对程箴亲切了几分,笑呵呵道“姑父,我们没玩。你不在的那些时日,子安懂事得很,天天都在努力读书。”
程箴暗暗骂了句,崔耀光这小子,还不忘处处包庇程子安。
“子安读书,你呢,你平时在做什么”
崔耀光支支吾吾道“我吧,也跟着看些书,除此之外,主要是照顾大哥。大哥经常吃得醉醺醺,要是一错眼没看住,被他跑出去,外面可冷得很。不小心掉到河里,或在路边睡着了,那就得出大事。”
程箴怔了怔,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项家铺子出事的那段时日,崔耀祖恰好一直在村里,一次都未回过城。
以他对项三娘子的感情,一天不见就得抓心挠肝,着实不合常理。
程箴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情绪,没再多问。
老张将骡车停在府衙附近的巷子边,程箴道“你去吧,我就在旁边的分茶铺等着。”
崔耀光来过无数次府衙,说了声姑父放心,跳下车轻车熟路进了衙门。
府衙县衙向来陈旧破烂,除了公堂威严之外,甚至比不过崔家的大门光鲜。
修缮府衙县衙,需要向朝廷请银子,从工部到户部,一大堆繁琐的公函文书往来,最后到手的大钱,连买砖瓦都不一定够。
反正官员在任上不过几年,没人肯麻烦,能拖则拖。端看哪个倒霉鬼接任,等到屋子快垮塌了,被迫去与朝廷各部打交道。
明州府府衙格局与别处一样,前衙后宅。知府平时在前衙办差,后宅则住家眷。
后宅有规制,统共不超过三进。带家眷多的上任官员,基本都在外面置办宅子。
明州府的府衙已经十余年未修缮过,除了修补屋顶的瓦片,免得漏雨之外,大门廊柱油漆脱落斑驳,地面的青石板翘起来,踩上去咕咚响个不停。
遇到下大雨时,一不小心踩重了,污浆呲啦乱飚,溅得人一身污渍。
崔耀光一路小跑着,专挑翘起的石板踩,快活地听着咕咚的声音,与熟悉的人见礼,“是啊,我去找大伯父,家中有些急事。”
“什么急事他们说我还小,告诉我无用。”
崔耀光提着衣袍下摆,一脸急切进了崔文的值房。
钱粮吏的值房在府衙库房处,明州府的历年账本,银库皆在此。
值房虽小,因是钱财重地,此处倒是年年修缮。厚墙青瓦,看上去很是雄浑肃穆。
“大伯父”崔耀光喘着气,靠在门边压着嗓子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