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并不苛责他们,但认为做得对,是顺应世道,试图为自己找借口,就恶臭而不自知了。
变法者,结局或者如被车裂的商鞅,或如王安石张居正等人,身后还被拉出来反复被鞭尸。
没劲得很。
程子安不喊口号不说大话,他喜欢做实事,从身边的小事做起。程家的近百亩地,佃农们换个东家,他们估计连半饱都难。
鼓动程箴考举人,亦为了护着这群穷苦百姓一二。
至于他自己,毕竟他年后才满十岁,更不是神童。
除了比经史更难的,还有诗赋。科举考诗赋,现场答韵脚,作诗。
程子安认为比没兵造反都难。“注2”
当不了游手好闲的纨绔,长大后具体做什么,程子安现在没考虑那么多。反正眼下他只能读书,读就读吧,走一步看一步。
翌日早上,莫柱子天不亮就来了,蜷缩在大门外等着,老张起身后,院子里有了动静,他方上前敲门。
“少爷,你走前面,我在后面护着你。”莫柱子背着书箱,懂事地道。
背阴的干草丛中,还积着未化完的雪,木屐踩在结了冰凌的地上,喀嚓作响。
程子安从莫柱子身上扫过,他穿着程家做的衣衫,浆洗得干净笔挺,只是略显单薄。脚上穿着半旧的木屐,木屐大了些,用细麻绳捆着防脱落。
“柱子,你的夹衫呢”程子安眼神从莫柱子脚上,移到了他身上,问道。
莫柱子脚悄然往后藏,忐忑不安地道“少爷,可是我给你丢脸了”
程子安摇头,莫柱子这才略微放心,道“娘子心善,给我的厚夹衫,穿起来暖和得很。我如今长高了些,身形与二姐差不多,就将里面的夹衫给了二姐穿。二姐在织坊学手艺,织坊房屋修建得高,怕起火,连炭盆都不点。二姐冬至回家来过节,手脚都冻烂了。木屐是阿爹以前留下来的,大了点,明年穿就正合适了。”
穷人啊程子安暗自叹了口气,道“柱子,你木屐不合脚,仔细摔跤,书箱给我吧,我自己背。”
莫柱子不安地拽紧了书箱带子,挺直胸脯道“少爷,我能走稳,保证不会摔跤。”
程子安知道莫柱子担心程家不要他了,不禁想到以前要赚钱养家的打工人,对着莫柱子这个小童工,心酸地点了点头。
下人伺候主子,在大周天经地义,再寻常不过。程子安见过了更文明的世界,真做不到心安理得。
莫柱子长长舒了口气,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般小心,总算安稳无虞到了府学。
两人走了一段路,身体暖和了起来,鼻尖却都被寒风刮得通红。
莫柱子将书箱递给程子安,道“少爷,我下学时来接你。”
程子安本不想他来接,为了令他安心,接过书箱说好,叮嘱他回去小心,转身进了大门。
方寅背着书箱,走在他前面两步,脚步缓了下来,打招呼道“程子安。”
以前方寅都躲着他,程箴出事之后,他就没再躲过。
程子安理解方寅的自卑,却也不需要他现在的怜悯。
不过,程子安未多说什么,微笑着点头回礼。
方寅道“听说程老爷回来了,他可还好阿爹说等程老爷歇息好了以后,再上门来探望。”
程子安道了谢,“阿爹没事,方大叔客气了。”
方寅小脸严肃,道“怎能没事呢,程老爷才貌双全,却不幸断绝了前程,着实太可惜了。”
程子安沉默了下,问道“方寅,你为何而读书”
方寅想都不想,答道道“当然是为了科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出仕之后,当报效朝廷,造福一方百姓。”
程子安没再继续问,笑着夸赞了句厉害。
报效朝廷与造福一方百姓,根本是相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