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出言请坐,蒙恬和长者却不动弹,稚唯歉意地笑道“屋舍简陋,条件有限,若是二位尊者介意”
蒙恬嘴角一抽,快速瞄了眼看不出情绪的王上,头疼又无语。
这小女子分明已经看出“长者”身份贵重,竟然还敢把“赶人”的话说出口,真不知道该说年幼无知还是直率硬气。
蒙恬赶紧截断稚唯的话,指着她身后问“这案几是怎么回事”
稚唯微愣,扭头看了眼身后一整套的高脚桌椅,略略沉默。
关于桌椅板凳的问题,她早在安丰县的时候就想改动,但碍于这个时代的礼仪规范标准,她忍住了。
不要觉得改变坐姿这点事很简单,据说孟子就曾因为妻子一人在室内“箕踞”而坐要休妻。
所谓的箕踞,或者是臀部坐在榻上,曲起双膝,双足部踩着席榻;或是臀部坐在席榻上,平伸开两腿。这在稚唯看来都不怎么舒服的坐姿,却被孟子认为是“失礼”。
别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既然文人这么记载、描述,那必然反映着当前时代对礼仪的要求。
夏家曾经是平民黔首之家,但不会永远都是,稚唯自觉身上能被人攻歼的成分已经够多了,能少点日后被人拿住口舌是非的把柄就少点。
文人士子的笔杆和嘴巴,就连大权在握的秦始皇都嫌烦呢。
要改变,总得慢慢来。
所以哪怕后来迁居到建章乡,高脚桌椅都只是在夏家内部使用,对外宴请宾客、招待外客的话,还是用着低矮案几。
直到与乡民们混熟之后,她才借着某位病患的引子,让夏翁制出轮椅。
大概是乡里多伤退士卒的缘故,建章乡内部对这种“双腿下垂”的坐法比较宽容,这就让稚唯抓到了借口。
此时面对蒙恬的疑惑,稚唯面不改色解释道“到我这里的,都是来看病的,眼下正值寒冬,来往病患多为伤风伤寒,甚或是咳嗽发热。”
“小店利薄,此间诊室虽挂有草席,但四面透风,无法持续燃烧火盆,致使地面冰凉。若让病者一直跽坐于藤席之上,不仅会让他们不舒服,甚至会加重病情。”
“再者,易受寒伤风者多老弱之体。老者精力不支,躯体僵硬,尤其是双膝、腰、肩,在寒风中更是不适,坐、起之间,难免会让他们疼痛。再说幼儿、体弱者,他们平日都坐不稳,何况病中呢”
稚唯将半真半假的理由说完,拍拍高脚椅子的扶手,笑道“所以小女就想了个办法,请大父制出这套专为看病所用
的桌椅,让病者不用费力坐、起。左右他们看病的时长也超不过两刻钟。”
[但我却可以解放双腿一整天啊]
稚唯由衷地感叹道。
秦王政和蒙恬边听边打量着高脚桌椅。
宽大的椅面,微微屈身就能坐下的高度,能供人依靠的椅背,以及椅子上以布包干草制成的柔软垫子和靠枕,和随意搭在扶手上可以供人取暖的旧毛毡毯子
二人看得若有所思。
系统悄咪咪问“阿唯,你这理由能取得他们认可吗”
[他们认不认可无所谓啊。]
为应对某些迂腐古板的病患,稚唯在室内不光摆着高脚桌椅。
但稚唯察言观色,见蒙恬他们不像是抵触的样子,她适时地道“长者和将军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若觉得不妥,那就这边就坐。”
秦王政和蒙恬顺着小女子的示意看向另一边。
很好,诊疗室本就不大,这个区域更是狭小,只有一案几、一藤席。
就在小女子出声前,室内那一言不发的少年才把案几上摞着的各种杂物挪开,仔细看的话,案几不光滑的侧边好像还有不知怎么勾住的细碎艾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