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军推进到陈、商水、上蔡、平舆一线后,就不再进攻,改为驻扎,一直从十月秦国的岁首元月到二月,固守不出,硬是让项燕找不到时机击破。
王翦不攻,秦王政也没停止供应大军粮草,顶着压力给予将领莫大的信任。
而反观楚国这边,第一次抗秦成功让楚国上层心态飘了,楚王负刍本就防备大贵族,更不会让军队长久握在项氏手中,于是不断催促项燕进攻。
项燕不得已从之。
然而秦军花费几月建造的壁垒非常坚固,楚军无法攻破,反而在回撤时被秦军猛攻。
韩母一拍大腿,骂道“这下可不行了,前面战事紧迫,后方就对我们加紧收粮。因为我们这里粮产多,所以征收得更勤快,到今年三月的时候,安丰县已经是第五次征粮了呔这谁受得了啊”
三四月份正是早稻播种的时节,家家户户并无新粮,全靠存粮过活。
韩丛不由得重复阿母的话“亏得安丰粮产多。”语气却截然不同,充满嘲讽。
稚唯无声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少年。
她“苏醒”后,知道安丰县依靠芍陂灌溉系统,占据地利;又有秦军在此驻扎,必是就食当地,这导致在她的认知里,县城并不缺粮食。
现在想来,是因为秦军恰好赶在五月前攻占了安丰县,这才没影响水稻播种和收割,而且县城不是“不缺粮食”,是“还饿不死人”。
可依照少年所说,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的阿母素来体弱,常年靠给别人漂洗衣裳、养蚕制衣赚家用,好不容易独自拉扯他长大,还送他去学武
战争逼近,他的家乡也不能躲过。
县城粮价飞涨,兵患如匪,他的阿母天天忍饥挨饿、担惊受怕,战争一结束就病倒于塌,因自觉渡不过这次生死关,这才逼着他远行,投奔多年不见的亲戚。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缺乏医学理念,对疾病的症状并不了解,也就不会往心里记,稚唯从少年单薄细琐的叙述中,判断不出其母有什么重病。
如果只是普通的慢性消耗疾病,诸如胃炎、贫血,或许还来得及慢慢调养,可单“求生欲不强”这一点,就足以摧垮一个人的生命力。
现在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让少年归家
“阿唯。”
稚唯被打断思路,茫然回神。
“韩翁”
韩老丈似乎并没有让稚唯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道“听闻你大父在尝试制作新农具好,真好啊”
他用粗糙的大手爱惜抚摸着那架沾满湿泥的木马,语气压抑着哽咽,半开玩笑叹道“如今残存的屈氏贵族算什么若能令粮食增产,你大父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屈子。”
稚唯愣了一下,第二个屈原
她连连道“不至于不至于”
“至于。”韩母抹了把脸,弯腰抱住衣裳泥泞的稚唯,轻声赞道,“好孩子。”
稚唯眼皮一跳,被韩母放开后,默不作声地看向一旁的青年武将。
他都说什么了
为什么韩母突然夸她
还有。
他不会是在故意捧杀他们夏家吧
〈27〉
蒙恬对小女子回以温和的笑容,看到对方更警惕的反应,心下不免觉得好笑。
他在方才这点时间已经想明白了夏稚唯要把功劳给夏翁的用意,别的不提,若这些新农具都验证成功,夏翁最起码会得到二级上造的爵位。
在大秦,有爵位者在法律上可以有优待,可以由此步入仕途,爵位还可以拿来给自己和亲人赎身。
若夏翁有爵位,即使最后迫不得已必须去前线,也能多份安全保障。
然而蒙恬看透了却不能说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面前发生的,合情合规,且严格意义上夏稚唯确实没犯法她只是想让自家大父给她做玩具,她有什么错
她既没有画图纸,也没有削木头,全程就空着双手在玩儿,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反倒是蒙恬被利用了一通,成了夏翁得功爵最强有力的见证者。
日后谁有质疑,就必得先过他这一关;若是他揭穿此事很好,那他蒙恬就成了能轻易被小女子蒙骗的蠢人。
蒙恬怎么能不觉得好笑
他用信息差从夏稚唯这里诈出夏子推的身份,又借此得到肥皂制方,还示意她最好自愿搬家去咸阳,虽行事不那么正派但也不曾掩饰,都是光明正大得来。
然后他就被回敬以一出阳谋。
蒙恬只能叹笑,怪他心思缜密,熟读兵法,却还是被这小女子的表象所蒙蔽,忘了狡兔尚能搏鹰,弱势并不代表温顺。
但如果他们未来能合作成为同僚,倒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