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啪嚓
脚步踏在干枯的落叶上,会发出这种碎裂的声音。
踩着这碎裂声,商挽琴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角落。抬眼望去,对面山峰戴雪连绵,月光照得山峰一片银白,亮亮的,几乎像白昼。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小土堆。当年种下的枫树长高了不少,在冬天变得光秃秃的,但能看出长得不错。
“乙水,我来看你了。”说出这句话后,她呆了片刻,才笑叹道,“出事四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以前我总是不敢来,害怕面对你。”
“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如果你在九泉中见到鱼摆摆,帮我和它也说一声对不起,好吗”
“我曾经想过,我应该以死谢罪,但又觉得该先报仇。拖来拖去,我却不想死了,原来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绝望。”
夜风吹得山林凄凄。北方的风是刮骨刀,要将人整个冻住。但她好似不觉,只絮絮地说着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一些想法,还有对当年的回忆。
她的语气很平和,平和得让自己也有些惊讶。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敢回忆那件事,但现在她已经能慢慢勾勒每一个细节。回忆虽然苦涩,更多却是释怀。
当年
乙水和鱼摆摆,是死在她手上的。
十六岁之前,她被尊称为“鬼羽大人”,是兰因会中号称第一人的弟子。
她嘴上说着讨厌这样的生活,心里却不能说没有一点点得意。她内心盛满了痛苦,生活对她来说却不算困难,顶多就是忍一忍吞天的反复无常、忍一忍兰因会的惩罚,如此而已。
因此,她反而更能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痛苦之中,哀叹着无法得到自由,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天天都这么悲伤着,也就一天天地走不出去。
唯有和乙水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快乐,因为乙水就是那样快乐的人,明明处境更加艰难,她却远比她坚强和乐观,甚至能感染她,让她也轻松许多。
她非常依恋乙水。
养了狗之后,她依恋的事物就又多了一样鱼摆摆。
怎么给一只狗起名叫鱼呢刚把鱼摆摆带回山里的时候,乙水这么比划着抱怨,脸上却止不住欢喜的笑,抱着小狗亲了又亲。小狗先是呆呆的,然后笑起来,亲热地舔着乙水的脸。
她当时被吓了一跳,问“它在笑吗它在笑吗一条狗也会笑”她一路把小狗抱回来,并没有见过小狗笑。
乙水抱着小狗,露出幸福的表情。她用力点头,比划着告诉她只要对小狗好,小狗快乐,就会笑。乙水还说,她离开家之前,家里也养了一只小白狗,跟鱼摆摆很像。
那是她的十五岁。十五岁这年,她和乙水一起养一只叫鱼摆摆的狗。
鱼摆摆长得很快。好像只是春天多吃一些、夏天多跑一些、秋天在漫山遍野的彩林和野果中多打几个滚、冬天兴奋地在雪里扑来扑去,它就从
软乎乎的小狗变成了一只矫健的大狗。
它依然有蜂蜜色的耳朵,一身白毛长得厚厚的,冬天也不怕冷。她曾在山外看见人们用狗拉车,就学着做了个简单的滑板,自己和乙水坐上去,让鱼摆摆带着她们奔跑。
“让一让啊让一让”
“鱼摆摆跳”
白天,她们和鱼摆摆一起玩。夜晚,她们和鱼摆摆挨在一起睡。毛茸茸的小狗,暖烘烘的体温,让黑风山的天空都变得格外明澈。
那是她前半生里,最快活的一年。
太快活了,就会出事。也是因为那几年里她当惯了一名备受看重也备受纵容的弟子,她竟然忘记了兰因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地方一切都以实力说话,她之所以能在这里享有交朋友和养狗的特权,是因为她能操纵格外庞大的鬼气。
而鬼气这种东西,是和快乐相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