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筠起身打算离去,长长的裙摆从草地上拂过,只留下淡淡的幽香。那个沉默良久的女主事,却在此时开了口“请恕卑职冒犯,卑职以为,您适才所言有些偏颇。相知相会本身就值得铭记,更值得争取。”
贞筠一愣,她回眸“谁不想长相守,可心愿不能永远靠施舍来满足。既然别离是早晚之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女主事一笑,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您听过,昙花和韦陀的故事吗”
贞筠当然听过,可这个凄美的故事,在女主事的口中,却换了一重色彩。
女主事的声音细腻柔和,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声音沉浸其中“昙花仙子与韦陀相恋。可这段深情违背清规戒律,注定不容于天地。韦陀被送入佛门,夺去记忆。而昙花也被贬做凡花,一年只能开一次,一次只能开一瞬。几百年过去了,韦陀已成佛门尊者,早已忘却了过去的恋人,可昙花仙子却痴心不改。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要下山帮助佛主采集朝露,于是她就选择那一刻开花,洁白芬芳,皎洁如月。可惜,韦陀遥望这一路繁花,心旷神怡,却始终都没有想起她。她却依然坚持着,无怨无悔。在您看来,她的付出,是否真的一文不值呢”
当然不是。贞筠的眼圈有些发红,她深深一叹“真情本就不求回报。”
女主事笑了“是啊,这不是以物易物,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应该不应该。哪怕形貌俱变,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别离虽叫人痛彻心扉,可哪怕只有一刹那的相会,生命亦能得到圆满。猫如此,人何尝不是如此。”
贞筠若有所思,而此时女主事却突然唤了一声“女史,您以为呢”
贞筠一愣“你、你认得我”
女史这个称呼,她大吃一惊“你是宫里人”
女主事福身一礼,仪态端方“卑职曾在沈学士门下听教,又岂会不认得女史。”
贞筠忙扶起她,人生最喜,莫过于他乡遇故知。她不解道“可你,你怎会在此处。”
女主事感慨万千“这要仰赖您的夫君李尚书进言,皇爷颁了旨意,允三十岁以上女官、宫人出宫,入养济院、惠民医局、漏泽园和织造局任职,给我们发给俸禄,还允我们自由婚嫁。”
贞筠呆若木鸡,只听她哽咽道“当年,沈学士教我们读书时,老是说,别总想着梳妆打扮,多长点学识,到哪里都是好的。年长的姐姐们却不当回事,眼看着这一辈子就耗在这里头了,纵有满腹诗书,又有什么用呢。可没想到,这才几年,竟然真有走出红墙碧瓦的那一天”
贞筠早已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簌簌地落下。她紧紧握住女主事的手,笑中带泪“你比我看得更明白,你比我看得更明白往日,竟是我自误了”
她的声音嘶哑,既有哀伤,更多的却是喜悦。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声,让谢丕听得神湛骨寒,他再也顾不得避嫌,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名节操守,俱被他丢到一旁。他奔到贞筠面前“你,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