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看不出年纪,身形丰润,眉心簪着金花钿,玫红的袔子托住浑圆雪白的胸脯,雍容华贵中平添了几分艳丽。
武皇在东都洛阳退位,李显继位,改号景龙。照常理,武氏定当还在洛阳,她此时出现在长安,谭昭昭摸不清楚她的来意,稳住心神见礼。
武氏随意打量,突然笑了起来,颇为客气地道“娘子身子不适,快别多礼。”
仆妇络绎奉上了礼,将礼单交给了眉豆。谭昭昭再次道谢,请武氏坐下“尚在孝期,不周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武氏道“我听郎君说过,张补阙同娘子分隔两地,娘子独自在长安生产,着实辛苦了。前些时日耽搁了一些,来不及送来乳母,我同郎君说,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有愧张补阙的托付。回到长安之后,亲自将乳母送上门,张补阙喜得贵子,在孝期不能庆贺,礼却不可废,顺道探望娘子,给娘子赔不是。”
怪不得传闻称武氏八面玲珑,行事颇有手腕,端看行事说话,言笑晏晏,礼数周全又客气。
既然武氏略过不提为何事耽搁,谭昭昭只当不知,颔首道谢“夫人先前已经几次差人前来问候探望,我与郎君皆很是感激。只不宜出门,未能亲自上门道谢,夫人莫要怪罪才是。”
武氏随口寒暄了句,上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谭昭昭,赞叹道“怪不得郎君曾言,张补阙虽来自岭南道,却聪慧机敏,凤仪过人。如今见到娘子,方知何为神仙眷侣。娘子身上,竟半点看不出来自岭南道,这份气度,我还以为是哪家远游归来的姊妹呢”
长安人骄傲得很,世家大族尤其眼高于顶。如今阀门世家逐渐没落,若放在初唐时期,像是张九龄与她这种来自岭南道穷乡僻壤的小门小户,以河东裴氏的名号,兴许能认识,却无法相交。
到了如今,看人还是看门第,武氏的话中,能听得出来,张九龄与他的门第低了些,能出仕为官,并不表示就能与世家贵族来往。
武氏的姊妹不是公主就是皇亲,谭昭昭心里没底,谨慎地道“夫人过奖了。”
武氏再问了几句孩子的情形,好奇问道“这些时日都是娘子自己喂养”
谭昭昭道“我原本打算寻个乳母,可惜乳母难寻,尚未找到,只能自己喂养了。多亏了夫人送来,不然我还得自己喂养一段时日。”
武氏道“我先前生大郎时”话语微顿,她解释道“大郎姓郑,前一次嫁入郑氏所生。娘子可听说过”
谭昭昭思索了下,坦白答道“听说过一二。”
武氏见谭昭昭神情坦荡,脸上笑容真诚了些,道“头胎辛苦,活活折腾了我一天一夜。生阿禛时就好些了,只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生产之后,连动都不想动,哪有力气喂养孩子。娘子真是厉害,独自生产不说,还要亲力亲为养育。”
谭昭昭叹道“白日尚好,夜里着实辛苦,要起无数次,我也吃不消,想着总得要管好自己,才有精力养育孩子
。”
武氏双眼一亮,
抚掌笑道“娘子此言极是,
先要顾上自己,自己好了,方能顾及得到其他。不瞒娘子,虽与娘子初识,竟好似见到相识多年的故交般。哎呀,真是后悔,以前没能早些与娘子见面。”
谭昭昭万万不敢在眼下与武氏相交,更不能表现出半点划清关系的举动,一时很是辛苦。
所幸有守孝坐月子的托词,谭昭昭道“能得夫人夸赞,实属荣幸之至。可惜在孝期,无法好生招待夫人,待除服之后,再邀请夫人吃酒,还望夫人能赏脸。”
武氏立刻道“我最喜吃酒,就等着娘子的帖子了。”
两人在说了一会闲话,武氏起身离开,谭昭昭要相送,她忙道“快快留步,你还在月子中呢,可别出门见了风。待你出了月子,我再来同你说话。”
谭昭昭见她神色真挚,不像是在客套,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不显,一口应下了。
武氏被仆妇簇拥着离开,谭昭昭回到塌上坐下,眉豆将礼单递上,道“九娘,武夫人送来的礼都已收好,九娘可要亲自清点过”
谭昭昭接过礼单看了,除了乳母的身契之外,有给孩子出生的金饰等贺礼,她的各种补品。
礼物算不得贵重,却妥帖实在。如武氏这种世家大族,乳母皆为府里的仆从,武氏将两个乳母的身契一并送来,若是乳母做得不好,生杀大权都在她手上。
谭昭昭拿着身契,道“其余的你先收起来吧,我先见见乳母。”
眉豆应是,前去领来了两个乳母。她们生得齐整,身子康健,恭敬地立在那里,看上去颇为规矩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