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的回信,同样用了波斯语。
谭昭昭跟着雪奴学习波斯语,说得流利些,写就很是一般了。
老师雪奴在大唐长大,水平本身就不高,只会浅显的,比如天气如何呀,身子好吗太贵了,不能便宜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酒的写法。
谭昭昭绞尽脑汁,将汉字的内容,翻译成了波斯语,硬拼凑出了四张纸。
张九龄的回信,足足有十张纸。
不过,十张纸中,倒有两张是汉文。
谭昭昭暗戳戳以为,张九龄也是拼凑出来的,她这般以为,还是有一定的依据在。
她一张汉文,拼凑出四张波斯文,张九龄两张汉文,凑出八张,恰好对得上。
“昭昭,我望穿秋水,方收到你的回信。知晓通信不易,朝廷的驿站,少有到岭南道的文书公函。到韶州府更少之又少。幸好到长安的信件容易送些,我多写些信就是。”
“看到昭昭的波斯文,汉字的进步,甚慰欣慰,并深觉羞愧。昭昭聪慧,好学,我在韶州府,岂能无所事事”
“有幸从刺史府中寻到胡文的书籍,加之刺史府上有门客粗通胡语,向其请教,粗略学了些,能读懂昭昭的来信,互通往来。”
“昭昭怎可如小儿般无赖,汉胡文字各写一遍应付交差”
谭昭昭轻抚着信纸,张九龄的字遒劲有力,眼前仿佛看到了他写字时的模样。专注,跪坐在案几前,乌发垂耳拂体,月白广袖宽袍,灯火昏黄,美如画卷。
再拿起波斯文的信,谭昭昭的心情就没那般美妙了。她努力辨认,只能读懂一半。
雪奴见谭昭昭读信,一会神色凝重,一会微笑,一会眉头蹙起,抓耳挠腮,她看得好奇,问道“九娘,张大郎究竟写了甚”
谭昭昭想了下,将信纸蒙住,露出一行字递到雪奴面前“你可认识”
雪奴歪着脑袋,仔细辨认了一阵,干笑道“呵呵,我亦不认识。”
谭昭昭冲她翻白眼,看吧,就是老师的问题
雪奴咯咯笑道“玉姬的学问好,她懂我去让人叫她来教你。”
玉姬住得也不远,今日刚好在家中,没一阵她就来了。
听完两人的问题,玉姬哭笑不得道“我还以为九娘生产了呢,急得不行匆忙赶了来,竟然是为了这个”
谭昭昭不认识的太多,知晓张九龄在韶州府,给她写信也不会涉及到朝政机密,干脆厚着脸皮,将信递给了玉姬,由她读出来。
玉姬捧着信看了几眼,再看向谭昭昭,笑得意味深长,清了清嗓子读了下去。
“昭昭,夜里下了一场急雨,被吵醒再难入眠。遥望长安,盼着再见昭昭。”
雪奴听得嘻嘻笑,搂住了谭昭昭的胳膊,催促着玉姬“快念快念”
谭昭昭虽觉着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极力装作淡定。
玉姬笑骂雪奴一
句,
叫她别急,
继续读了下去。
两人起初还在玩笑,玉姬念到了最后,声音低了下去,说不出的惆怅与艳羡。
“昭昭,惟盼你平安喜乐,我待昭昭的心,如日月也。”
日月永恒。
良久之后,雪奴轻叹一声“九娘,那些人给我写诗,讨我欢喜,终是流于虚浮,好似我就是一坛美酒,一块金饼子,他们争来夺去,茶余饭后的炫耀罢了。”
玉姬轻轻嗯了声,道“真情假意,一看便知,实在没劲得很。”
谭昭昭收起信,认真地道“你们都很好,我认为你们比我都好。说实在话,我就是出生比你们好一些,你们能靠着自己的双手,从贱籍脱离出来,自强自立,赚到丰厚的家产,有安身立命之本。你们值得更好的男子,世间最美好的男子。别丧气啊,大唐大得很,我都能遇到张大郎呢”
玉姬眼眶一下就红了,与雪奴那样,抱着谭昭昭的手臂,亲昵地贴着她,道“怪不得雪奴喜欢你,我以前不明白,如今我可明白了。在世人眼中,我们就是群商户女,还是胡姬。客人轻佻调笑,旁人习以为常。寡妇抛头露面,胡姬酒娘以色侍人,何须值得看中。不仅是男子如此,好些娘子也这般看待,嫌弃我们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