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道“外面冷,先上马车再说。我住在兴化坊,很快便到了。”
高力士犹豫起来,一阵寒风吹来,他忙侧身躲避,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不住打着寒颤。
谭昭昭不由分说,将香球塞在他怀里,道“算起来,我得称你一声表叔,先道声不敬了。”
说罢,谭昭昭拉着高力士就往马车前走。
手腕上传来阵阵温暖,高力士垂眸瞧去,白皙的手,丝毫不嫌弃,就这么拉住了他脏兮兮的手。
挣扎了下,高力士便不动了,乖乖随着谭昭昭上了马车。
马车里暖和,高力士刚舒了口气,眼前一黑,他还没回过神,被一件温暖的大氅裹了起来。
张九龄温声道“坐吧。”
高力士愣愣坐下来,谭昭昭坐在了他身边,道“先对付一下,到了家的时候再换洗。咦,还要先去买身你穿的衣衫,可别忘了。表叔定当饿了,等下让阿满做份酒酿糖蛋,快得很,吃了还暖和。”
高力士没听过酒酿糖蛋,只听到有糖与蛋,就知道应当很甜,很美味。
饿了一天的肚子,此刻禁不住的咕咕作响。高力士尴尬了起来,掀起眼皮去偷瞄他们,见他们并无嘲笑之意,只关心看着他。
大氅很暖和,手心拽着的香球
不断传来暖意,高力士垂下眼眸,低声道“叫我三郎吧,我在冯家时,他们都这般唤我。”
谭昭昭考虑到高力士的特殊身份,他无法再姓冯,便道;“好,三郎。”
高力士迟疑了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了我我们以前应当没见过。”
谭昭昭含糊解释道“以前在娘家时,我听过冯氏的一些事情,后来听说你被送到了长安,上次我与夫君来长安科考,进城时看到了三郎跟在武皇身后,便猜测是三郎。先前我们从西市出来恰好碰到,就停下车来确认。幸好遇到,这般冷的天气,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三郎还小呢。”
高力士总算露出了丝笑容,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要来抢劫,打杀我呢。”
谭昭昭听得酸涩不已,幼年进宫,不知经受了多少的磨难,才能被武皇看中。
高力士道“我犯了些错,被陛下责骂,赶出了宫。在宫里我无依无靠,认了高延福为义父,义父待我极好。我想着义父以前是从梁王府出身,出了宫之后,我无处可去,就去了梁王府,盼着义父能找上来。梁王府我不敢进去,就在周围走动。义父估计在宫内忙得走不开,还未能找来,下雪太冷了,我就不断走动取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西市,遇到了你们。”
高延福出自梁王武三思府上,谭昭昭猜想高力士通过武三思,再次进了宫,最后到了李隆基身边伺候。
一个受罚的小寺人,能让武三思看中,将他送到武皇身边去,谭昭昭只说不出的佩服。
马车到了,几人下车,高力士披着张九龄的大氅,实在是太长,他无法走路,就解了下来,要还回去。
谭昭昭知晓张九龄的洁癖,她看了他一眼,忙伸手接过折起来,塞进高力士怀里,道“抱着会暖和些,快些进屋。”
高力士嗯了声,抱着大氅往屋子里疾步走去。脚上的木屐断了齿,他这时虽仍左右摇晃,因着身子暖和了,倒也走得稳稳当当。
进了屋,谭昭昭连声吩咐,千山送了热汤进屋,眉豆前去坊里,给高力士买身干爽的换衣衣衫,阿满去煮酒酿糖蛋。
大唐的清酒浊酒都是米酿成,酒酿随处可见,煮起来快得很。
高力士的衣衫还没买回来,先穿了张九龄的干净衣衫。张九龄身形修长,高力士洗漱出来,边走边挽着袖子裤腿,衣衫在他身上晃荡,看上去更加瘦弱了。
谭昭昭这时瞧见了高力士手臂上的新旧伤痕,心被揪了下,酸酸的,忙别开了眼,道“快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酒酿糖蛋散发着甜蜜的香气,高力士走到食案边坐下,拿勺子迫不及待舀了口尝了一口。
甜滋滋带着些许的酒味在唇齿散开,欢喜得眼睛一眯,低头飞快吃了起来。
谭昭昭与张九龄对视一眼,他朝她安抚地笑,她回之一笑。
从头到尾,张九龄不多问,也不管背后有多少风波诡异,只陪着她,招待她在长安遇到的故人亲戚。
这个男人呵
浓情蜜意过不了漫长的一生,尊重与支持能。
谭昭昭如吃了酒酿般甜蜜,就凭着他的这份尊重,他们或许能到如雪奴所盼那般。
余生漫漫,有他陪伴到白头,仿佛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