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不中用咯,”陆允城叹息一声,和温连一同落座,感慨道,“到底是后浪推前浪,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温连笑道,“哪里,伯伯正值壮年,晚辈还得多向您学习。”
寒暄至此,陆允城也该切入正题了,他打量着周遭的下人,低声道“施琅,伯伯有些心里话想同你讲。”
温连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扬声道“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待到下人离去,陆允城神色微微凝重,指尖在茶桌上轻扣两下,沉沉道“伯伯听说,最近你和太子殿下相交甚好”
温连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思酌片刻,应声下来,“是。”
见他大方承认,陆允城似是轻轻吸了口凉气,收回指尖,若有所思般道“这太子殿下回宫也有月余了,朝中形势并不明朗,这是你爹的意思”
闻言,温连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陆允城顿时讶然,看向温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解,“你爹肯教你这么做”
“我爹他”温连想起这事,还是有些头痛,“此事还未跟家父商量,是我自作主张。”
话音落下,陆允城面色沉重几分,端起茶盏轻轻吹去茶叶,低声道“原是如此。”
温连不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陆允城究竟是站在哪一边。但他知道,原身他爹,左丞相必定是站在皇帝那边的,铁打的保皇派。
“陆伯伯,”温连试探着开口唤了一声,问道,“可是此事有何不妥”
陆允城瞥他一眼,忽地露出笑意,摇了摇头道,“并未不妥,只是恐怕你爹知道了,要结结实实收拾你一顿。”
温连“侄儿也有料到一些。”
右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应当与左丞相是相互制约掣肘的,温连猜测是不是陆允城和他爹意见并不相同,所以才来打探他的想法。
果然,陆允城悠悠开口,却并不是在说方才他们聊起的话题,“盛夏时节多阴雨,百姓怕是又要遭殃,听说各地都已陆陆续续出现灾情,早上上朝时,幽州刺史上奏,说是那边已经暴雨多日,洪涝频发,这大雨之后就是疫,今年恐怕又会不安生了。”
此番话说得没头没尾,温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微微蹙眉,半晌,干脆起身行礼道“侄儿愚钝,还请陆伯伯直言。”
陆允城失笑,扶他起身,“你若愚钝,这朝中可就没人比你聪明了。”
说罢,陆允城搁下茶盏,似乎并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捶了捶老腰,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是见过的,的确聪明,但聪明人往往都被聪明误。施琅,为师者就是要带学生走去正道。”
温连静静地听着,认真点了点头,“侄儿明白。”
“我跟你爹常常意见相左,但入朝为官者,不为黎民百姓,苍生大计,便不配为官,在这一点上,我与你爹是同道中人。”陆允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开口,“开国至今已有二十二年矣,王朝兴衰胜败乃是天地铁律。如今的大宣就如襁褓婴儿,方才破除万难,走出新生,未来是要靠你们,而非我们这些老臣。”
温连怅然地看着他,在这一刻仿佛突然理解了历史书中那些为国为民的朝臣将领,陆允城是真心为国尽忠,而不只是为皇帝忠心耿耿。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他只在乎谁能带给国家安定富足,而不在乎那皇位上究竟做的是谁。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似是回忆起从前种种,声音悲慨,“明皇后是位好皇后,太子也是好太子,遇到你,是太子殿下天命所致。”顿了顿,他凝眸落在温连身上,继而道,“施琅,放手去做吧。但愿你和太子,能带来大宣国祚绵长。”
在陆允城走后,温连立在太师府门口,抬眼望向门上的牌匾,太师二字高悬在头顶,他倏忽觉得,自己的确是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给别人带来什么,从未想过人生有什么意义。
不妨这一次让他试试,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
他想辅佐小红,成为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