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隐约听到几个字,抹了抹嘴,快步推开门。
丞相对他有知遇之恩,没有萧何,就没有他韩信的辉煌。韩信虽骄傲,却最是践行知恩图报,他对丞相一向尊重,甚至软禁京中,也不忘逢节送上厚礼。
就见一个长须美髯,形容稳重的俊朗男子朝他走来,鬓间有星星点点的花白。韩信迎了上去,英俊面容带了笑“丞相大驾,可惜信不能出府相迎。”
萧何内心沉重,闻言更滞涩几分,面上却是不显。
活到他这个年岁,家族显赫,儿孙绕膝,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可作为伯乐,要把极力举荐的千里马送上死路,又有谁狠得下心。
皇后知道他狠不下心,故而问他一句话“丞相可知陛下疏远你,而重用御史大夫周昌的缘故吗”
萧何如何不知道一是因为陛下老了,遏制不住猜忌之心,二是因为淮阴侯。
淮阴侯不忿也好,冲动也罢,涉及谋反,是真真切切的事。
收敛好思绪,萧何笑道“外面日头正好,淮阴侯不如与我一道赴宴。长乐宫备了你爱吃的黄鱼,不尝一尝实在可惜。”
钟室,又称悬钟之室,梁顶挂有一方巨钟。
盛夏遮不住的潮湿闷热,韩信越走越觉不对劲。宫中没有车马不说,更没有大胜之下喜悦的气氛,正当他狐疑的时候,萧何温和开口“庆功宴不在永寿殿,而在后边的大夏宫。钟室备有礼衣,我瞧你一身酒气,还是换换为好。”
霎那间,疑虑一扫而空,便是钟室外的武士搜身搜鞋,韩信也没有怀疑什么,径直入了钟室。
萧何停在殿外许久,手握住又松开,终是跟在了韩信的身后。
一步,两步
殿内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拿下。”
“砰”地一声响,狰狞黑笼从前而降,不偏不倚,恰恰将韩信困在其中。他不敢置信地往前看去,哪有什么更衣,哪有什么宴席,吕雉一身华裳,端端正正地坐在案边
他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皇后。”
韩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困住他的笼子坚实无比,拳打脚踢全不管用,皇后与丞相联手骗了他
自己的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也是,陈豨谋反,他少不了一个煽动的罪名,陛下怎么能忍
韩信大笑起来,再也遏制不住心间悲凉“要杀要剐,我韩信别无二话。只是皇后别忘了,陛下曾与臣约定五不杀,臣死了,您与陛下都得被万人唾骂”
萧何移开眼,遮住发红的眼眶。
吕雉微微一笑,道“淮阴侯说的是。如此,在一个无人看见的黑暗之处,蒙住脸,命宫女用竹竿鞭笞,岂不是恰好避开了五不杀”
钟室一阵久久的沉默。
韩信又笑了起来,厉声道“有人劝我造反,我不听。死在区区妇人手中,都是我心软的过错”
吕雉没有生气。
她扬起眉梢“少时为区区妇人赠饭,今日为区区妇人所杀,作为平定天下的大英雄,淮阴侯不惭愧不丢脸吗”
韩信眦目欲裂,萧何重重闭上了眼。
哪知吕雉话锋一转,平静道“不想死,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舍去淮阴侯的身份,跟在我儿身边。我要你护着越儿,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做他的师傅做他的陪练,直到我大权在握的那一天。”
“或许可以恢复你的身份,让你披挂上阵,痛快地带兵驰骋。”吕雉倾过身,轻柔地问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