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吕雉能做的唯有一个字忍。幼子是她的心头肉,本该由父皇主持的执弓礼却被刘邦抛之脑后,以致不受宠的流言传出,她怎能不恨
她恨,却只能忍。
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不差最后一时。
朝殿外望去,栽种的树木郁郁葱葱,吕雉凉声道“陛下一回宫,得来个人提醒他,执弓礼,该办了。”说罢吩咐道“传辟阳侯。”
远在数百里外的雒阳行宫,刘邦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哟,是谁在念叨他
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这次回去,是真的要常驻长安了。攻打韩王信的战事告一段落,他得空出手来处理异姓王,卧榻之侧哪容他人酣睡,淮阴侯那家伙即便软禁在京,他不放心。
还有太子
刘邦的眼神沉了沉。
“把朕精心挑出来的奴婢送去太子宫。”想起昨晚梳落的白发,还有照镜子的时候,鬓间的白色是越发多了。他终是下定决心,此番回京,真正确立大汉的继承人。
太平之世可以有守成君主,可如今,哪里是什么太平盛世
远有匈奴虎视眈眈,近有异姓诸侯王拥兵自重,太子登基,坐不好这天下,光是镇压一帮老臣就够呛。他能用计消灭异姓王,能哗啦一下消灭匈奴,洗刷被冒顿围困的前耻吗
用屁股想都不可能。
盈儿太过仁弱,而如意果决又聪慧,类他。刘邦一摸短须,长长叹了口气,扯着嗓子朝外喊“行辕理好没有”
喊完又陷入思索,在雒阳一待就是两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转眼过了十天。
两岁的孩子就算精力充足,一天也有大半时辰在睡觉。椒房殿占地极广,皇后起居的寝卧坐落在左后方,刘越住的地儿离母后不远,是吕雉费心选出来的,装扮得极为温馨,绕过一堵椒墙就能看到了。
“殿下,殿下”迷迷糊糊间,宦者柔声唤他用膳,刘越揉着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
吃饭才是头等大事,睡觉其次
知道殿下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排场,故而宫人们远远跟着,只摔倒的时候才会去搀扶。满腔困意尚未消散,胖娃娃走得歪歪扭扭,脸蛋还有睡出来的红印,直至半途撞上了一个人。
来人长得十分高大,鼻若悬胆,眉似刀裁,活生生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美男子。
美男子连忙扶住刘越,发出磁性好听的声音“殿下,臣得罪了。可要臣抱着殿下走”
发困的时候,谁会拒绝赏心悦目的代步车呢
刘越灰黑色的大眼睛布满水雾,张开手叫他“辟阳侯。”
审食其露出笑意,朝胖娃娃弯下腰,双臂一个用力,便稳稳托起刘越,抱着他往膳室走去。
身为掌管皇后事的长乐宫舍人,辟阳侯审食其出入椒房殿的次数最多,也与刘越最为熟悉。
刘邦当上汉王的时候,数年不归家,于是派舍人审食其到老家伺候妻儿。后来刘太公、吕雉皆被项羽所俘,审食其也在其列,入狱的日子极苦极苦,但他依旧尽心尽力地照料、周旋。
因着这份同甘共苦的恩情,等到天下初定,审食其便被封为辟阳侯,兼任长乐宫舍人,深受皇后宠信。尽管在外头日益骄横,面对皇后、太子与鲁元公主,他却始终谦恭,这份谦恭也延袭到刘越的身上
他还亲自给小殿下换过尿布,不假他人之手。可以说,审食其是看着刘越长大的。
鼻尖传来清爽的皂角香味,刘越眨了眨眼,问他“辟阳侯可吃过饭了”
审食其忙道“还没有。方才皇后传唤臣,臣与殿下一块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