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郑玉成自己也抽烟。大家青少年时代都是这么过来的,都知道怎么回事。
霍念生甚至能想象,没准还是他教给陈文港怎么吞云吐雾的。在学校后巷,或者别墅阁楼,或者什么地方,两个少年禁忌地偷偷分享同一点火星。
陈文港把目光往远投,天上有飞鸟掠过。
霍念生侧头看他。
他的眸子被阳光一照,如同浅色的琥珀,里面藏着属于他自己的一个世界。
霍念生站在那个世界的边缘,虽不得其门而入,却也并不懊恼,亦不焦急。
漫不经心地,霍念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他感觉到身旁的人躯体放松了一些。陈文港的视线转移到他夹烟的手上。霍念生看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他把那只手凑过来,无声地询问。
鬼使神差地,陈文港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口。
他们的关系似还不到这份上,这么做了却也不觉突兀。
仿佛小情侣在糖水店分享同一碗绿豆沙那样自然而然。
霍念生收回手臂,自己又抽了一口“这岂不是又把你带坏了。”
陈文港轻声慢语,有一种商量的口吻“偶尔一次,没关系吧。”
却不知在和谁商量,霍念生,还是他自己。
火星往上烧了一点,霍念生熟练地掸了掸烟灰,没有让它们落到昂贵的西裤面料上。
迄今为止,他们之间始终存在某种微妙的博弈关系,霍念生有时觉得陈文港像藏在车底的小动物。他将诱饵放在手心,对方便一点点试探着靠近。一边小心翼翼,警惕万分,一边却对他抱着没有来由的信任感。这种矛盾超出常理,但感觉并不坏。
遑论他身上那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气息。
霍念生暗暗笑了一声,没准真的是前世有缘呢。
对于陈文港,霍念生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
不仅仅是调戏的那一种,是愿意做点什么让他高兴一点。
然而他又的确不是善男信女,他所谓的喜欢不过为了寻欢作乐,从不考虑什么未来。
在过去没找上门的一个月,极其个别的时候,霍念生不是没想过,要不然放过他吧。陈文港一看就是陷进去出不来的那个性格,太较真,这不是什么好事。俞山丁也提醒过,说他吃那个药还是有依赖性的,情绪上有问题的人可能会很难搞,万一再闹得要死要活。
非要招惹这样的对象,多少是有点缺德的。
就在今天路过的时候,霍念生临时起意,想着算了,把东西给他,就当买他高兴了。
他人畜无害地跟陈文港见面,闲聊,逛校园,还要了那书回去当纪念。就这样了。
然而陈文港的眼泪在他胸口凉下来的时候,霍念生捂着他,却不可能撒得了手了。
不如说,电话里那句“念生”一喊出来,他就想出尔反尔了。
“是不是搞艺术的人都热衷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霍念生说起刚刚那作品。
“嗯”陈文港问,“搞艺术的怎么了”
“我觉得那孩子很有意思,雕一颗头,放血水里泡着,又是爱情又是幸福的。这是不是叫前卫”
“也可能是太年轻了。”陈文港说,“才有胆量说,人死了,爱情才能升华。”
“人家比你还大一届呢。”霍念生逗他,“你不是一样年轻”
“要是能选的话,我想当先走的那个。”陈文港却答非所问,自说自话,他甚至下意识把一只手搭在颈侧,似乎在衡量这颗头颅的重量,“不然活着的人要背负一辈子。”
他的语气淡淡的,脸上有一些说不清的表情,绝非多愁善感或无病呻吟。
他甚至嫉妒那年轻人能随随便便把死亡挂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