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嘱切切,不日中旬至,祁国公梁忠于府中大摆寿宴,正门大开,赴宴者络绎不绝,足请了半朝文武,锣鼓喧天,华盛满目,确是余娴不曾见过的奢阔场面。匾上“敕造祁国府”五字金书比震天响的爆竹锣鼓还要夺目许多。
门两边各有几名小厮登记唱礼,石狮旁亦有管家相迎,萧蔚招手,示意小厮去将他们备的礼抬入府中,几名小厮“嚯”了一声,面面相觑,一个腿脚快的,已经跑进府喊人手了。
硕大的一抬箱,要七八个人挑,箱子上陪衬的绸花都足有一人双臂合抱大小,除了大,还不是一般的重,七八人抬时青筋暴起,压垮了腰。再仔细一看将此物抬来的萧宅小厮,分明有二十人。这厚礼不仅引起管家的注意,也引起了周围来往高官的注意,纷纷问萧给事此乃何物。
有些好事之人酸溜溜地取笑他,莫要谋大,否则太过明显了教旁人笑话,意在点他趋炎附势。还有一些人与萧蔚交好,担心他送的礼太厚重,抢了上级官员的风头。但最多的,是探听何物的。
对此,萧蔚一概只回以一笑,余娴亦随他展颜,登记时若无其事地报了“松龄鹤寿八奇八宝玲珑匣”。听起来花里胡哨,确实也很唬人,有心者已生出几分猜测,盯着箱子陷入沉思。
进了府门便是辽阔的厅堂,以官职位阶入座,本应井然有序,然而客人多离座寒暄,各个又是华服盛装,放眼望去,竟如石榴籽一般华而无章。
因赠礼一遭,萧蔚还未落座,就被不少同僚截住,以公务为借口,探八宝玉匣,另一边女眷席上,余娴也没落得轻松,刚落座,几个舌灿莲花的妇人便拥上去了,也不管认不认识,抓着她的手一通问候,一会儿夸余娴头上的红鲤簪,一会儿问她与夫君可还和睦,实则是应了各自郎君的意思,来打探玉匣。
妇人们见余娴年轻,神色又怯,是个新妇,都觉得好欺负,探听个消息岂不是信手拈来。哪晓得这新妇当真从劳什子机关匣讲起,说到她的萧郎亲自为她插上红鲤簪为止,一遍又一遍,也不管旁人爱不爱听,问没问起,但凡上来找她,她都说一次。
后来大家回过味儿来了。好厉害的敷衍法子,一场圆打下来,净听她显摆夫君,玉匣的事是一个字没吐。
总有几个妇人不死心,听了百八十遍的红鲤簪,聊得嗓子沙哑了,仍拉着她一步步诱导,“你的夫君确实很爱你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哪里来的银钱买今日这样厚重的礼我仔细一想,险些忘了,你本是余府的掌上明珠,那厚礼,可是你替余府二老赠给祁国公的”
余娴左右瞧瞧周围,压低声音道,“你问到点子上了,我只同你一人说,你莫传出去。”
那妇人笑开了,冒烟儿的嗓子终于得到了慰藉,她也压低声,“瞧你说的,我都同你聊这么久啦,还不信我你快说,我保证不告诉旁人。”
余娴又神秘地看了看身旁,见周围妇人都在磕瓜子,才放下心来,“我同你说”
旁边的人屏住呼吸伸长耳朵。
那妇人凝神,“你说。”
余娴说道,“我夫君的银钱确实多,我也不知他哪来的,还是阿爹告诉我,那都是他受陛下赏得来的,听说他送我的那支红鲤簪就价值十五两呢。再说起那红鲤簪呀”
“”妇人恨得咬牙切齿,红鲤簪又是红鲤簪这小娘子分明是在耍她,无论聊什么都能绕回红鲤簪她彻底放弃了,深吸气摆手扇风,十月的天,给她气得满头大汗。
没人再围着余娴,她落得清净,低头抿了口茶,再撩起眼帘慢悠悠找寻萧蔚的身影。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更是难缠,还将他簇拥着,好在萧蔚身姿挺拔,她略一望就瞧见了。
萧蔚正和打趣他风头太过的同僚说话,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微侧眸将视线穿过人群间隙,精准地落到她那里,见她歪着脑袋看他,他一边与同僚周旋,一边也微微歪了下脑袋,又轻挑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余娴轻轻用指尖点了点身旁的妇人们,又摊手示意自己有些无奈了,还没得到萧蔚的回复,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他俩的视线。
茶座前分明一大片空地,这人却刚好站在余娴坐的茶座前,与她仅一步之隔,余娴被迫将视线上调,调至头顶时,此人的衣着也尽收眼底。杏黄色的大襟长衫,金黄色的织金锦马面裙,花色是万寿菊,绚烂如晌午时分的日光,搭了深黄浅绿交织成云纹的纱质云肩,云肩下坠满环佩、香囊,随着急停的步子摇摆,相击相鸣,煞是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