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回来,卫寂那股子说不上的臊意都没消下去。
老太太只知卫寂摔下山坡受了伤,却不知卫宗建罚过他。
卫寂一回侯府,她便来看望了一趟,一同来的还有继室,怕俩孩子喧闹影响卫寂休息,他们倒是没来。
自卫寂得了姜檐青睐,老太太越看他越是喜爱,嘘寒问暖好一阵。
想起要见卫宗建,卫寂心里并不轻松,尤其听老太太无意中提到,近日卫宗建脾气很大,在侯府发了好几次火,他便不由发怵。
卫寂对卫宗建的畏惧是刻在骨里的,若是睡梦中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能一激灵吓醒。
对父亲恐惧到这般程度,卫寂并非独一份。
在书阁读书读累了,卫寂有时会顺耳听身旁的世子们闲谈,说起自己的父亲也如猫见耗子那般。
卫府最得卫宗建宠爱的,便是卫子馨,她在卫宗建的脸上蹭一蹭,说一句阿爹胡子扎人,便能逗得卫宗建哈哈大笑。
这样的天伦之乐,在卫寂记忆中从未有过。
自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不再恩爱,甚至是经常争吵。
卫宗建一怒之下会离府好几日,他母亲便偷偷掉眼泪,要么就是抱着他讲自己家乡的趣事。
她是医女,爬过万丈高山,行过千里险路,撑船穿行桥下时,还有好儿郎给她掷花,她还很受闺阁女子的敬重。
她会跟卫寂讲很多往事,唯独不讲她与卫宗建怎么相爱,又是怎么冲破世俗结为夫妻,以及最后的同床异梦。
他们俩的过往,是卫寂从只言片语中拼凑的。
从她妆奁里那支卫宗建亲手刻的桃木簪、泛旧的同心结、那个缀着珍珠,用金银线绣的鸳鸯香包,猜想他们浓情蜜意的时光。
想起这些,卫寂便觉得莫名难受。
哎。
原本卫寂以为自己回到侯府会挨罚,没想到这些时日卫宗建昼伏夜出。
别说挨骂,他们父子俩便是见上一面都难,卫寂不知他在忙什么,不过这倒是好事,避免了许多冲突。
只是这石头一直不落地,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卫寂惴惴了几日,还要应付姜檐的盘问。
姜檐总觉得卫宗建会苛待卫寂,时不时就要抽查他身上的伤。
卫寂寝食难安了好几日,听说卫宗建外出去办圣上的差事,他才安下心,还应了姜檐买甜米浆给他喝。
这个时辰铺子人不多,卫寂要了两竹筒,店伙计舀好白浆后,他递过去银钱,拎着竹筒想去前面的店再买些芝麻饼。
没走几步,卫寂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下意识回过头。
熙熙攘攘的街巷,立着一个身着蓝杉,脸庞有些圆润的男子,见卫寂转过脸,他面上浮出喜色。
那人笑着走过来,“果然是你。”
行走间他左脚步伐微滞,像是受了伤,因此显得有些跛。
卫寂不敢轻易答话,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人,既怕真是旧识叫错名字尴尬,又担心此人是骗子,被谁指使过来诓他。
许是卫寂面上的疑惑太明显,蓝杉男子走近后自报家门,“你忘了我么我是马林骞,凉州那个马林骞。”
听到这个名字,卫寂脑袋一白,想起与这人有关的第一个记忆,便是那首打趣他母亲的诗。
第二件是那句我属马姓马,他那呆子连马都骑不上,还想骑着我打。
马林骞。
那个属马姓马,卫寂无法骑着打的人。
未曾想他们还会再见,而此人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与卫寂在熙攘的街上谈笑。
“当初你离开凉州怎么不说一声若不是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你们一家调回京,我还以为你病得不能见客呢。”
马林骞熟稔的语气叫旁人听去,还真以为他们是旧时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