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雪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檐廊之外,满地银霜淡淡,他听见她的声音又响起“徐子凌,你是不是要沐浴”
一如在桥镇的客栈那晚,徐鹤雪站在庭院里,而他回头,那个姑娘正在廊上看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鹤雪总觉得今夜被她这样看着,他格外拘束。
月光与莹尘交织,无声驱散生魂身上所沾染的,属于阳世的污垢尘埃,在他袖口凝固成血渍的莹尘也随之而消失。
他的干净,是不属于这个人间的干净。
倪素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从成衣铺里买来的那些男子衣裳,他其实长得很高,只是身形清癯许多,那些衣袍显然更适合再魁梧些的男子。
徐鹤雪听见廊上的步履声,他转身见倪素跑进了她自己的房中,不一会儿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又朝他走来。
她走得近了,徐鹤雪才看清她手中捏着一根细绳。
“抬手。”
倪素展开细绳,对他说。
徐鹤雪不明所以,但今天他显然很听她的话,一字不言,顺从地抬起双臂,哪知下一刻,她忽然靠他很近。
倪素手中的细绳缠上他的腰身,徐鹤雪几乎能嗅闻到她发间极淡的桂花油的清香,他的眼睫轻颤,喉结滚动“倪素”
“我欠了考虑,那些柜子里的衣裳尺寸不适合你,我也没问过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式样,也是我那时太忙,成衣铺掌柜的眼光有些太老,那些衣裳我看着倒像是四五十岁的人才会喜欢的。”倪素仍在专注于手中的细绳。
“我并不在意,你知道,我若还在世,其实”
徐鹤雪话没说尽。
倪素知道他想说什么,十五年前他死时十九岁,那么若他还在世,如今应该也是三十余岁的人了。
她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那如何能算呢徐子凌,你永远十九岁,永远处在最年轻而美好的时候。”
年轻而美好,这样的字句,徐鹤雪其实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来形容他自己,可是他面前的这个姑娘,却是如此认真地对他说。
他剔透的眸子映着檐廊底下的烛光,听见她说“不要动”,他就僵直着身体,动也不动,任由她像白日里为他洗脸时那样摆弄。
“给你量好了尺寸,我便自己为你裁衣,你放心,我在家中也给我母亲做过衣裳,父亲虽去的早,但我也做过寒衣给他,一定能做得好看些。”
倪素绕到他的身后,用细绳比划着他的臂长。
“倪素,其实你不必为我裁衣,我,”此刻她在身后,徐鹤雪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时不时的触碰,“昨夜冒犯于你,尚不知如何能偿。”
“你如今肯乖乖站在这里任我为你量尺寸,就是你的偿还了。”
“我记下这尺寸交给成衣铺,让他们多为你做几件,但我是一定要自己做一件衣裳给你的。”
倪素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在十九岁死去,却无人祭奠,连身上的衣裳都是幽都里的其他生魂所赠。
他活在这人间的时候,一定也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少年吧
收起细绳,漂浮的莹尘里,倪素认真地说
“那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