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岑枳和贺知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郊区的一片墓园。
和岑枳一道,贺知野错膝蹲下,在墓碑前放下一束精巧的小雏菊,看见照片上年轻的女人。
是笑着的,眉眼和岑枳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先来这儿,也是赵桑晚和岑景川的提议。让岑枳先把他带来见见“妈妈”。
这座单独的墓地,是岑景川赵桑晚收养岑枳之后,以岑枳的名义迁移到的这里。
不是清明祭扫,又是下午,墓园里反倒格外清静些。
“爸爸妈妈,每年都会带我来看看妈妈的。”岑枳抱着膝盖,眼睛盯着那张照片,声音有点儿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小声对他说,“但我其实,要是不看见照片,都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了。”
更记不得,和妈妈相处过的曾经。
贺知野垂了下眼,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岑枳安静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脑袋歪过去枕在膝盖上跟贺知野说“当年要是我没有突然回来,我还想着怎么跟你说,让你陪我回来一趟呢。”
贺知野微顿,接着轻声笑,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岑枳后来和他说过,当初愿意跟岑景川赵桑晚回家,也是因为不用改名字。
因为岑枳这个名字,是岑葵替她取的。
小时候的岑枳乖乖软软一个,其实不乏有人想收养,却都没成功。
一是因为常人看来怪异的性子,二是因为跟着“临时父母”回家适应的时候,坚定地表示绝对不会改名的。
岑景川夫妇遇见小岑枳的时候,小朋友像个被退养过两次的小猫,明明警惕又不安,漆黑的瞳仁里却依旧满是清澈。
赵桑晚心软得一塌糊涂,又怕她不愿意,跟骗小孩儿似的拉过岑景川对小岑枳说“枳枳,看见这个男的没他也姓岑,跟妈阿跟我回家,不用改名哦。”
贺知野觉得,要是岑景川不姓岑,他们夫妻俩也不会让岑枳改名的。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头去,盯着照片发了会儿呆。
“贺知野,”她突然叫他,声音有点儿闷闷的,“我对妈妈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最后的时候,她说,有点儿冷,叫我抱抱她。”
岑枳越说越小声,咽了一口,艰难道,“但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
贺知野喉结微动,指节都蜷了下。
他明白,小姑娘看着心大,其实有些事情,始终无法释然。
看见他们受伤,会发怔似的问他们冷不冷。
看见漫天彩带,都会瑟缩回小壳子里。
“枳枳,你有没有想过,”贺知野揽过她脑袋,轻轻拍了拍,“妈妈也很爱枳枳。”
岑枳微愣。
贺知野垂眼看着她,唇角弧度柔软异常,低声对她说“妈妈怕枳枳害怕,所以,想抱抱你。”
岑枳怔了两秒,鼻腔蓦地一涩。
她始终耿耿于怀,始终不记得当初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最后一刻抱一抱妈妈。
这么多年回忆起那一幕,仿佛也都是在逃避和害怕。
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感觉。
岑枳直愣愣地盯着贺知野,不需要外力刺激,喉间门哽意蔓延到鼻尖,突地一头扎进贺知野心口。
贺知野什么也没说,半跪着抱住她,低头垂睫,唇贴在她发心上。
岑枳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受了委屈可以默不作声,但几句安慰,却能泣不成声。
墓园离岑家有些远,五一路上也堵,俩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
看着这片在夕晖笼罩下更显年岁的小区,岑枳对贺知野说“这边马上就要拆啦,你要是再晚半年回来,估计都要去我们新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