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琪不是前途远大吗?”蔡邕从容反问道。“而我却垂垂老朽,真要是有了些意外,总是可以帮忙照顾一二的吧?”
此言一出,不说那些姬妾个个哀叹,便是公孙珣也呆住了:“蔡公在胡扯什么?且不说托付不托付……就是真要是托付,你交游那么广阔,何人不可托,怎么要托我一个中都官从事呢?”
“哎,”蔡邕赶紧摇头。“一来,自然是以防万一而已;二来,其实今日还有一事,非托付你不可,倒是家人只是顺便而为罢了!”
公孙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人乃是中都官从事、白马中郎公孙珣,你们记住他的容貌和姓名便都退下吧。”蔡邕如是吩咐道,然后复又扭头看向了公孙珣。“文琪随我去东阁!”
公孙珣终于有所明悟了……感情是这破事!
“大人,我也要去!”一众蔡氏的姬妾都要退下,唯独总角打扮的那蔡昭姬却是一手抱着猫一手拽住了自己父亲的衣角。
“也罢!”蔡邕自然不无不可。
当即,仆人挑灯在前,三人一猫自往蔡府东阁去了。
“蔡公可是想把东阁藏书托付与我?”公孙珣心中既然有了一丝明悟,自然就干脆直言了。
“然也。”蔡邕一边拽着自己女儿,一边坦然道。“我这些天仔细看了你家版印的书籍,确实精美异常,而且轻便整洁,比当日你从我家中带走的那些原本要好很多……既如此,不如将剩余的这些藏书也尽数与你,将来还我纸本便可。”
公孙珣心中也是懒得吐槽,他刚开始见到自家老娘送来的那种书以后也是惊艳一时,但后来听说只要雕版不失去,就可以版印多次后,心里就立即明白了过来——物以稀为贵,这玩意跟天下名士蔡伯喈手录的原件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了,这个真相也当然不值在蔡邕面前一提。
说话间,三人一猫已经登上了蔡府东阁。
“文琪你看,我生平藏书万卷有余。”蔡邕松开自己女儿的手,然后接过自己家仆的灯笼,亲自在前方为公孙珣挑灯来看。“仅凭这万卷书,便足以傲视天下名士……想当年,山东、关西,多少名门士子年轻气盛,对我蔡伯喈在洛中如此名声心存不忿,但见过我鼓琴、书文之后,一百个里面倒有九十九个甘拜下风。至于剩下的一个,我只要引他来这东阁之上走上一圈,便也要俯首而拜了。文琪,以为如何啊?”
饶是公孙珣这人心中并无什么文德可言,此时也不禁袖手而立,微微叹气:“满目望去,宛如玲琅美玉,让人心存敬意。”
“好一个满目玲琅!”蔡邕当即大笑。“我还以为文琪会不屑一顾呢?当日你可是面不改色,掠走我上千卷书……”
“那是我心里清楚,书至辽西我家中,必然不会让蔡公家中的宝物如明珠蒙尘!”公孙珣听到此话倒是微微回过了神来。“不瞒蔡公,若论见识学问,我母亲须不逊于你……这点便是卢师也常常感叹!”
“这话咋一听荒谬至极,但我却是隐隐信了。”蔡邕轻笑道。“不然,又怎么教出来你这种人物呢?在北疆,为白马中郎,被雁门一郡信重;在洛中,为中流砥柱,让阉宦全家胆寒。就算不说这些,那‘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之语,也是让人心服口服……你可知道,自从听到这番言语之后,我常常在家中感慨,自己枉活四十有六,却实在是不如你啊!”
公孙珣不禁心中一动:“蔡公似乎意有所指?”
“刚才当着姬妾们的面我不好多说,但此时我便不瞒文琪了。”蔡邕昂然答道。“朔日大朝之后,天子下旨,让我还有几位博士、大儒参议改元之事,我便趁机在奏疏中夹纸上书,直言朝中人事,将那些‘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各自一一点出!今日下午,这奏疏已经封盒送入北宫了,此时陛下应该已经预览了。”
公孙珣目瞪口呆,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敢问蔡公,你都点了谁的名?”
“我不如文琪敢直对曹节、王甫二人。”蔡邕慨然道。“但是天子乳母赵氏的骄纵,中常侍程璜、光禄勋伟璋的贪鄙,城门校尉赵延、屯骑校尉盖升、越骑校尉曹破石的不法,我一个都没有拉下!而且,还向天子推荐了廷尉郭禧、光禄大夫桥玄桥公,还有和前太尉刘宠刘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