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总是劝小瓷罐儿忍一忍,说过几天男人回城里就好了,结果男人在城里惹了事,不敢回去,干脆在这里长住下去。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老两口也不好硬逼着他回去,看到他欺负瓷罐儿,只能劝他不要太过分,然而越是这样,男人就越讨厌瓷罐儿。
在赵府的时候,瓷罐儿能够哄得那位讨厌他的小少爷看到他就乐,现在对这个胡搅蛮缠又穷又抠的男人却没有办法。
老两口的那点这点怜悯与疼爱对瓷罐儿来说太不值钱了,他不喜欢这里了,他想要离开这里了。
或许是冥冥中菩萨真的听到了他的发愿,初冬的时候,有一队行脚商人途经此地,他们的管事一眼相中了在田间干活的小瓷罐儿,此时的瓷罐儿较之两年前长开了许多,虽然身量不高,穿着破旧的衣裳,但依旧难掩其优越的资质,尤其是他眉心的那点红痣,当他捧着馒头站在田埂上面,就像是画里的童子。
那管事在村子里落脚,偷偷观察了瓷罐儿一段时间,这虽然是个小瘸子,但这张脸长得实在好看,那些个达官贵人一定会非常喜欢他的。
管事正在盘算着怎么将他从这里拐走,男人居然自己找上门去,声称要将这个孩子卖给他们。
两人只谈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达成共识,男人要的钱对那管事的来说算不得多,还能让他省去一番功夫和诸多麻烦,实在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男人借此机会既能将这瓷罐儿赶出家门,又能拿钱回城里把自己身上背得官司摆平,对他而言也是一桩一举两得的好买卖。
而被当做货物交易的瓷罐儿本人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他不喜欢这里很久了。
只可怜的老妇人等到找不见她的小瓷罐儿,才知道儿子已经把他卖给刚从村子里离开的那支商队,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穿过小径追赶过来,岑寂的村落呼出袅袅炊烟,林中惊起一片灰色的飞鸟。
银白月光洒在她身后的小路上,婆娑的树影在她的肩膀上摇晃,她站在车前,被她的儿子死死拉住,她哭喊着他的名字,叫着“小瓷罐儿”,一声接着一声。
她喊得嗓子嘶哑,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管事担心那孩子会因此哭闹起来,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他面色如常地从小厮的手中接过今天的晚餐,然后像只小动物一样,认真地吃掉手里的包子。只是在爬上车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淡淡的,他没有感到分别的痛苦,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男人看到这一幕顿时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值,也忘了是自己拿瓷罐儿换了一大笔银子,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小白眼狼。
瓷罐儿安然地坐在车上,低头望向跳脚的男人,眨眨眼睛,他知道小白眼狼的意思,原来自己这样就叫做白眼狼么
白眼狼就白眼狼吧,能怎么办呢他好想吃糖,好想穿漂亮的衣服。
随行的大汉上前拨开挡路的两人,那些马车轻快地奔向月亮的方向,车轮轧过枯死的枝叶,窸窣的声音蔓延在整个商队之中,在这个夜晚,瓷罐儿随着商队去往充满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