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晃悠悠,连带着板车一起哗啦啦抖动。老翁直吓得连呼吸都快停滞了,盯着柴禾全身僵直。
金兵看了眼老翁,顺手一刀砍在了柴禾上撒气,“大宋全都是废人,连猪都看不住”他骂骂咧咧走了过去,扯着嗓子骂起了别的百姓。
一根柴禾,恰刺透赵寰的破衣衫,腹部一麻一痛。她死命咬住牙关,拔出柴禾,痛得冷汗淋漓。手捂上腹部,指尖黏腻温热,有血慢慢溢出。
所幸没多时,车辕吱呀作响,缓缓动起来,老翁推着板车进了东南门。
赵寰躲在柴禾中,有气无力从缝隙中朝外打量,苍白的脸上浮起了苦中作乐的笑。
如今天已经亮了,她曾在夜里翻了好几次的东南宫门,在白日以这种方式进了来。
老翁将柴禾推到了御膳房堆放柴禾处,管事的婆子瞥了眼,便走到了一旁,使唤他卸车,将柴禾码放好。
四周无人,老翁忙掀开柴禾,上下打量着赵寰,看到她腹部氤氲开的血迹,紧张惊呼道“小娘子,你受伤了”
“我没事,万幸还活着,有劳老翁。”赵寰挪动着下车,老翁见她痛得紧皱起眉头,道了声得罪,上前搀扶了一把。
赵寰站稳之后,曲膝福了福,道“老翁,我叫赵寰,大宋人,家里姊妹排行二十一。今日多得你,加上无名郎君援手,方救了我的命。只如今,我不知能否报答你,不敢轻易许诺,但我会永远记住今日之恩。老翁,敢问你的尊姓大名”
家中女儿能排行二十一,除了赵家皇室,流落在金国的,再也找不出别人。老翁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曾经贵不可言的帝姬小娘子,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老翁没敢多问,赵寰为何躲在柴禾中偷偷溜进宫,叹息了声,絮絮叨叨道“你我皆是苦命人,不过随便搭把手罢了,哪值当得你道谢。老汉叫陈三,也是大宋人,以前就是种地的庄稼人。金人攻破汴京,带了无数的小娘子,太上皇,皇上他们上大都,我被抓了来替他们干活。离乡好几年啦,都不容易,不容易。以后不晓得可还能回到大宋。落叶归乡,人死后会回魂,我这魂魄,得散喽,找不到回家的路”
赵寰看着陈三抹泪,他皱纹横生,苍老的容颜,她轻声且坚定地道“陈翁,定会有那么一日,我们都能回到大宋。好好活着吧,且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劳烦老翁回去跟你玩得好的同伴们多说说,金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丧失了斗智,气节。”
“斗志,气节。”陈三跟着赵寰,缓缓念叨着。
赵寰肯定了句,“对,斗志,气节。另外,陈翁,你是善良之人,光有善良无用,还得有刀。”
“有刀”陈三呐呐问道。
“对,得有刀,既保护自己,又能杀敌。都是血肉之躯,拿刀砍向敌人,谁不怕,谁就能赢。”赵寰整理着头发衣衫,她深深喘了口气,待呼吸稍微平稳,道“陈翁,我得回去了。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去找严郎中。”
陈三越听越激动,抬手抹了把脸,脸上神色变换不停。灰扑扑许久的心,一下被劈开条缝,久未的太阳照射进去,变得温暖如许。
“哎哎哎,我懂了。”陈三不断说着,他其实并不太懂,只是恍惚懂。
陈三望着赵寰离开的背影,她的步伐迟缓,明显是力气不济。但她依然走得稳稳当当,脊背挺得笔直。
“不能被压弯了腰啊,小娘子都不怕呢”陈三浑浊的双眼湿润起来,下意识直起了背。
浣衣院中。
赵瑚儿与邢秉懿她们等了赵寰一整晚,天色越亮,她们的心就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