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抱拳虚虚往城内方向一拜。
“自是窟窿城的狗是十方威德法王他老人家的狗”
“十方威德法王”轻飘飘六个字似无形的手,霎时间,扼住了满场人的咽喉。都说钱唐人崇鬼敬神,是他们比别人虔诚不,是因为他们离鬼神更近
罗勇昂首环顾,目光所及,人群中有的恨恨按下怒火,有的怯怯错开目光,还有的尽力挪动脚步试图离街边那些传言藏匿鬼魅的沟渠远上一些。
鬼神威风下,凡人的愤恨何值一提呢
罗勇于是志得意满,嗤笑一声,转身到华翁跟前。
抱拳唤了句“老相公。”
华翁冷脸相对。
罗勇不以为意,自顾自言道
“您是十三家的座上宾,是城里城外有数的大人物。而我潮义信的兄弟们不过是坊间厮混的穷汉,哪儿有胆子打你的主意您老那邸店是我们想要不是窟窿城想要,是法王想要”
华翁依旧不言。
罗勇语气中尽是玩味
“这五天还请您老仔细掂量,就当帮帮我,也帮帮你自个。”
说罢,便要掉头走人。
褐衣帮也不少有血气的汉子,默默将他拦住,却被华翁挥手示意放行。
他便愈发得意,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孙丙成还想说两句客套话,可望见周遭人悲愤的眼神,哪儿敢废话,似条受惊的狗,缀着主人的后脚跟,也夹尾走了。
孙丙成与海平离开了,却留下一盆冰水将富贵坊里燃起的狂热浇灭成了死灰,人们又坠回了冷冰冰的现实里。
还有五天。
华翁就会丢掉邸店。
鬼王庙就将在富贵坊里拔地而起。
大伙会失去仅存的立身之所,而后辗转沟壑。
沉默笼罩着人们,人们望着自个儿的主心骨,华翁却一声不吭,似乎陷入了某种激烈的内心挣扎之中难以自拔。
良久。
有人迟疑着提议,抓紧这五天,把粮仓建成。
立马有人反驳。
原来粮仓虽能由货栈改建,有现成的梁柱框架可用,但依契约,粮仓是有规格要求的。
墙体得由原本的土木改为砖石,屋顶不能用茅草而得用青瓦。
又因着钱唐潮湿多雨,地面须得抬升悬空以防水;且地板要铺设三层,一层沙子,一层稻草,一层木板,用以防潮。
前段时间施工的工匠们只是装模作样演戏,改建进度堪忧,且离开前,还佯装斗殴,把建筑内部打砸得一塌糊涂,更增改建难度。
更何况,城中各商家行会都被潮义信威胁,不敢掺和进来。
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没有匠人,三来缺少建材,为之奈何
人们又想了许多法子,但在窟窿城这个拦路虎下,都难以成行,徒增惨淡而已。
人群边沿。
黄尾问李长安“若是道长会如何破此危局”
“我”李长安略作思考,摇了摇头,“我的法子,华翁定不肯用。”
李长安是乱世里刀口舔血的独行客,华翁是城市间苦心经营的一帮之主,两人处事风格截然不同。
黄尾聪明,立刻了然,他竖起大拇指,这是跟道士学的。
“道长与华老都是顶好的英雄豪杰,天下之事都要一力承担。”他顿了顿,笑道,“可是大家伙的事情还是得让大家伙来做呀。”
说罢。
高声喊道
“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难事,原来不过区区几间粮仓,这不是小事一桩么”
大伙都在惶惶不安,听着这话连忙看来,却见是黄尾,立马大失所望。
有人甚至破口大骂“你这毛鬼以为粮仓是那蘑菇,你一泡狗尿,便能长出来”
黄尾奋力挤进人群中央,笑嘻嘻回答“区区黄尾当然办不成。”
“可在场的这么多的叔爷姑婶兄弟姊妹”他慢慢目视周遭诸人一圈,最后向着华老躬身一礼,“只消华老肯开口,什么事做不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