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极其苍白,唇上无色满是干裂的嘴皮,眉眼之中再没有平日里张扬的神色,像压上了沉沉浓厚的雾霭,藏了他的情绪,也藏了他的心事。
萧云业一看就知道萧矜这状态已濒临极限,他心疼得很,也半跪下来抚了抚萧矜的后背,低声说“儿啊,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做戏也不必做得如此认真,这十几年不都是这么糊弄的吗”
萧矜半敛着眸,恍然出神,并未回话。
“怎么了这小子”萧云业摸了下他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厉害,啧了一声道“听爹的话,快起来吧,有什么事跟爹说说。”
萧矜仍没有说话。
“你多少也为我想想,你再跪下去,春娘和萱娘能把我耳朵吵聋,时时刻刻在我跟前哭,不知道还以为我死了呢”萧云业对这唯一的嫡子,自小便是尽心栽培,用心教导。
但也因为萧矜打小便肩负着很多重担,萧云业也尤其心疼溺爱他,尽管父子俩三天两头做戏给府中的暗线和探子看。
“快起来吧。”萧云业低低哄道。
“爹。”萧矜总算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如浸满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缓缓道“我惦念上了一块美玉。”
萧云业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上就买呗,你这些年买的玉还少吗”
萧矜听了这话,头低了下去,更显落寞“买不得,也不能买。”
萧云业摸了摸下巴,便道“那是什么品种的玉,你告诉爹,爹厚着脸皮去找皇上要赏赐去。”
萧矜说“世间独有,再无第二块。”
萧云业道“不可能,哪有玉是独一无二的,同样的品种更漂亮的玉多了去了。”
萧矜将唇抿得紧紧的。
过了会儿,萧云业叹了口气,半点没有大将军的样子,盘腿坐下来,道“你爹我活了大半辈子,憾事多到十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人生不如意本就十之八九,这世上求不得之人太多太多,你总要学会放弃,接受放弃。”
萧矜又何尝不知呢。
他跪在萧家祖宗的牌位前不起,从双膝疼痛难忍到双腿麻木无感,冬季夜间的祠堂冷如冰窟,萧矜跪上一夜身子就完全僵住。
他饿得肠胃痉挛,头昏眼花,却仍是咬死了牙关跪得笔直。
这自虐一般的行为无非就是为了消磨他心中那些不该出现的念想,将躁动磨平,将挂念撕碎,让自己的头脑重归清醒。
可纵然身体疲惫到了极限,心头也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只要萧矜神色有片刻的恍惚,他就能看到暗色中翩翩起舞的银色蝴蝶,看到陆书瑾身着雪白衣裙,黛眉朱唇冲他莞尔轻笑。
成了他不可磨灭的,藏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也见不得光的罪孽,甚至连最亲近的亲人都无法说出口。
他不是求不得,而是不能求。
他跪在祖宗牌位面前,企图用此来惩罚自己,涤清身上的罪,碾碎那几乎将他淹没的妄念。
无用,全都无用。
他就是想得到那块玉,做梦都想。
“我该如何是好”萧矜低声喃喃,夹杂着飞蛾扑火的狂热与绝望。
“儿啊,想开点,你年纪还小呢,日后定会碰见更想要的,若每次都得不到,岂不是每次都要这般惩罚自己”萧云业劝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别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