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骤然打断了王建业的满腔倾诉,刚刚还在嚎哭的婴儿没了声响,小小的院子倏地一静,落针可闻。
林秀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眸里是如冰的冷意。她是个极不爱折腾的人,生平最恨无意义的精力浪费与无休止的扯皮。而她穿过来之后,几乎所有的糟心事,都来自于吴友妹。
如果说她对王建业有着来自他身份的畏惧,那对吴友妹就只剩下纯粹的厌恶了。何况,倘或没有吴友妹,她与王建业未必不能谈出个彼此满意的结果。平心而论,王建业此人除了一开始略显幼稚之外,之后的表现确实很不错。
林秀芬看得出王建业的进步与成长,自然对他最初的糊涂宽容了几分。毕竟人总是从稚嫩慢慢走向成熟的,谁都有冲动、傲慢、自以为是,她也不例外。
回想自己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是绝对的睚眦必报小肚鸡肠。而王建业对待弱小,至少是宽容的、怜悯的。
这是很珍贵的品质。因为她曾弱小过、脆弱过。在父母双亡后,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她也无数次幻想有个舅舅从天而降,满世界给她扒拉奶粉;独自在广州求存的日子里,独自生病时,也发疯的想要个兄弟或者姐妹,能拎一袋水果鸡蛋来看她,然后强行把她扭送进医院。
因此,即使她对王建业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偶尔也想过,身处闭塞的70年代,万一不幸到了不能高考的绝境时,那王建业不是不可以列入考虑范围。毕竟为了生存,一切都是可以谈的。反正天下熙熙攘攘,真因为爱情结婚的,总共没几人。
然而,他们中间夹了个令人作呕的吴友妹。
太麻烦了,即使不能高考,去摆地摊走改开之下的经典翻身路,不摆脱吴友妹,也是很难做成的。
林秀芬心中微顿,准备了这么久,是可以尝试着做出决断了。
吴友妹没看见林秀芬冷下来的表情,当然她看见了也不在意。短暂的沉默后,她扬起了笑脸,把手里蔫哒哒的婴儿,递到了王建业面前“喏,你最喜欢的外甥。正好你姐她们家里困难,不想养了,送你吧”
王建业一脸震惊,显然没从吴友妹的惊天炸雷里回过神。
林秀芬则是一声轻笑,平静的关上了窗。一个孱弱多病的早产儿有多难养呢林秀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很难理解,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恶到这种程度。不是犯罪分子的穷凶极恶,而是一种人性上的极致扭曲。愚蠢且恶毒。
“妈”王建业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窗纸外传来,“你搞么子名堂毛毛崽刚出院没好透,大冷天的你抱着他到处跑”
吴友妹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似的,对围观的社员们笑道“你们看我说得准吧,建业真特喜欢他姐刚生的满崽。我满崽造孽啊,他娘怀相不好又搞得他早产,他没带粮没奶吃咧。要不是他舅舅高价买的奶粉顶了几天,早饿死了。”
“前几天肚眼窟发炎,他舅舅还送去县人民医院了。你们讲,哪个屋里的毛毛崽发个炎,送去人民医院浪费钱的咯”
说着,吴友妹脸上显出得意之色,“所以我干脆把满崽抱回来,给他舅舅做崽嘛我建业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没崽我心焦的很。现在好了,两全其美啊”
但周围很安静,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叫好与讨论声。所有人面色古怪的看着王建业,气氛诡异的沉默。
屋内收拾着书本的林秀芬笑着摇了摇头,她穿来之初,为了抢占道德制高点,曾污蔑过王建业是阉鸡公,当时传得沸沸扬扬。但几个月后,大家渐渐醒过味儿,谣言便慢慢散了。陈大嫂甚至好心建议过她,让她别闹脾气,趁年轻赶紧生个孩子。
现在吴友妹搞这一出,让社员怎么想王建业年轻力壮,哪需要抱别人的孩子养当下没孩子,可那不是王建业老出差,统共没在家呆几天么他亲娘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才把他姐的孩子抱回来送给他当仔
无数的八卦在社员们脑子里盘旋,看向王建业的目光生出了同情,原来他真的是阉鸡公啊看着牛高马大的,怪可惜的呢
“两全其美个狗屁”回过神来的王建业登时火了,“我一天天的在外出差,你抱个毛毛崽给我养,我带着出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