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民兴笑了笑没说话,把开水壶放在桌子上,继续去院子里劈柴。
周梅秀笑呵呵的道“他是能干,就是吃亏在嘴巴上,不爱说话,所以不讨他爷老子喜欢。”
“都到你屋里来了,管他爷老子喜不喜欢。”姚双翠笑着岔开话题,“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
“你讲。”
“你现在还纺布么”
周梅秀脸色微变。
姚双翠忙低声安抚“你莫着急,我不是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是正经有建设社会主义的事要你帮忙。”
周梅秀垂头看着茶杯里氤氲的水汽,没有吱声。
姚双翠知道她心里有顾忌,不怪周梅秀戒心重,近几年人人动荡,父子成仇师徒反目的故事数不胜数,周梅秀不愿搭腔实属人之常情。而且,从周梅秀家里的条件来看,她私底下大概率有偷偷纺夏布卖,只是很可能怕她知道,故意绕开苏兆明罢了。
因此,姚双翠讲起了自己的近况、与在枫木塘大队所遇到的困境。要知道她跑来找林秀芬“合作”,可不单单是为了兑现当初苏兆明与林秀芬那份“如有需要,优先在竹水大队收购麻线”的承诺。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竹水大队有真正能把苎麻变成布料的熟手否则单凭一个只会写文章,完全不懂纺织的林秀芬,竹水大队的纺织小组绝无任何成功的可能。
听完姚双翠的叙述,沉默了许久的周梅秀终于重新开了口,语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低落“我们手工夏布,干不过大工厂大机器的。解放前不就知道了吗”
曾经的精纺夏布,在抚安县风靡一时。无论是传统的地主老财,还是留洋归来的开明知识分子,在炎热的夏天时,都极喜爱清爽透气的夏布。甚至有专门的印染作坊,为浅黄色的夏布更添几分风采。让它不止有素雅,更有姹紫嫣红。
可随着地主阶级的没落,工艺繁琐、价格高昂的夏布快速的被机纺的精梳棉布取代,近几年更流行起了新鲜的舶来品“的确良”。夏布越发被扔在角落,只留下粗纺的麻布袋子,成了粗糙廉价的代名词。
犹记得当年苏兆明之母总是穿着的滚了数道边的大红夏布袄裙,在盛夏时节翠绿的庭院里,也并不比身着层叠蕾丝西洋裙子的贺家小姐逊色分毫。
而今洋人的衣裙无人敢穿,夏布的五彩斑斓也逐渐被人遗忘。唯有几个念旧的老人,仍然固执的喜欢着夏布的触感。他们也成了周梅秀私下纺织赚钱的唯一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