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我就去殿中省为你录女官名册,到时候你少不得去六局拜见各位掌事。可她们都是大忙人,未必就得见,正好今日吴尚寝在这里,就先见过吧。”
陶姑姑先没有理会方才吴六儿问的那句这是德仪家中的小娘子吗而是答了姜沃的话后,才抬起头对吴尚寝道“是德仪姐姐家的小娘子,也是我们宫正司正七品典仪女官。”
吴尚寝颇为坐蜡
她想起其余几局蠢蠢欲动但到底没动的掌事莫不是我叫人给坑了吧她们是不是私下听闻了这小哑女好了,又不敢上门探知,又舍不得一个典正的官位,就故意坑我来宫正司触霉头要命,这群人满肚子的坏水只拱了我个实在人来得罪陶枳这个活阎王。
我怀疑你们陷害我,我还有证据
吴六儿心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但到底是一局掌事还撑得住,带笑抹下手腕上一对金镯子“陶宫正,原是妹妹耳朵不不好使,没听说这小娘子痊愈的喜事。这也巧了,我便第一个恭喜宫正司再添一位典正,从此可就品秩齐全了。贺礼,这是头起儿的贺礼”
吴六儿为了宫正司典正位乘兴而来,倒赔一对金镯子后,败兴而去。
且说这金镯子还是她很心爱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今儿往宫正司来也是着意打扮了的,金镯子特意选了一对厚重撑得起场面的,如今都成了别人的金装。
吴尚寝一路走回去,只觉得金灿灿落日余晖就像她方才的大金镯子一路看的心痛极了。
而吴六儿一走,陶枳再忍不住,将眼前的孩子一把搂在怀里,眼中滚下泪来。
姜沃脑海中最后一团冰凉凉的雪团融化掉了,甚至还冒了一个透明的带着虹光的泡泡。
她能感觉到,身上最后那点灵魂离体似的滞涩沉钝感消失了。
从此她就是姜沃了。
今日,姜沃就要出门去办的第一件差事向新入宫的才人们念一遍宫中戒律。
刚从陶枳院内出来,姜沃迎面就遇到刘司正,只见笑眯眯道“咱们姜典正第一回出门办差去呀”
刘司正今年才三十岁,姜沃开口自然叫她姐姐。
刘司正听了,先是笑眉笑眼,然后便口不应心地纠正她“咳咳,你这孩子,叫什么姐姐,算年纪得叫姑姑了吧要是在外头,我都快做婆母的年纪啦。”
刘司正见姜沃手持竹椟,亦知她要去给新入宫的嫔妃讲读宫律,便叫住她道“走,我先带你去整一整衣裳,这可是第一回出去办差事,可要端正圆满才好。”
说着带姜恒来到正堂,里头端放着一架镂刻花草的等身铜镜。
姜沃打量着这之前未来过的正堂。
唐朝的房舍多是回字形,从外头看跟后来的北京四合院差不多。但也有独具一格之处比如这对着大门的正堂,就是单独一间用来会见贵客的屋舍,功能相当于现代的客厅了。
与别的屋子格外不同的是,这正堂没有南墙,与其说是屋,不如说是一个半敞着宽正亭子。
外头富贵人家用正堂待客会见外人,因此这正堂是一家中装饰最豪气的地方姜沃原来常日卧床,以看书为娱乐,曾看过野史记载安禄山的正堂装修花了一千万
姜沃屋里也有铜镜,但等身这么大的铜镜,仍属于贵重物品,各部门只有正堂有一架。
也是方便凡要面圣或是出门办差的女官整理仪表。
此时刘司正就帮着姜沃细细打理了一番。尤其是将小双鬟上的红绳和一对银栀子花绑的紧了些。
又鼓励她不必畏惧,如此谆谆嘱咐了片刻。
姜沃全都笑眯眯应下来久病之人最能体会到人心冷暖,情真与否。宫正司的几位年长女官待她都是发自肺腑的好。
刘司正嘱咐完,又爱怜摸了摸她的手“好好当这第一回差,需知这是一辈子的营生呢。”
一辈子
姜沃不由下意识问了一句“我昨儿跟着姑姑瞧名册,上头明白记着四年前葵酉,放掖庭宫女三千余人。”
咋的不是到点退休
刘司正笑道“哦,那是有天狗吞日的不吉天象,圣人和娘娘做主放宫女出宫为施仁,但怎么放都不会放到咱们这些女官的,你放心便是。这一进宫,便管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