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是在卧室的床上醒来的。
噩梦令他呼吸急促,浑身大汗像刚从冰水里捞起来。他在清醒的瞬间猛然睁开眼睛,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视网膜上隐约残留着噩梦的剪影。
游轮,肠子热烘烘,腥烂臭的肠子。
有人用温水给他冲洗。很生硬的手法,好像一个第一次照顾小孩的新生儿妈妈。他不得不低着头,以免血水冲进眼睛里。
有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是西装礼服。袖口还有金光闪闪的袖钉。很温暖,很大很沉,穿在身上晃荡晃荡,可是很温暖。
螺旋桨的轰鸣。透过直升机舷窗看出去的风景。
脚下越来越远的蔚蓝大海,缓缓沉没的游轮。
坐在他身边的人,侧过头来对他说话。
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
那只是梦。别再回忆。
心里的声音低低响起,打断了江耀的回忆。
江耀露出迟疑的神情。
他很想很想,继续回想。因为他知道,梦境如果不努力记住,就一定会忘记。
他想要在忘记之前,把所有事情想起来。
可心里的人让他不要再想。
于是江耀闭了闭眼“嗯。”
无数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中闪过,江耀将它们删除。
好好睡一觉吧。
心里的人温柔地说。
今晚你会做个好梦。
江耀无条件地信任那个声音,无条件地顺从。
江耀觉得他的身体也会听那个声音的话,所以今晚一定是个好梦。
于是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
一夜香甜。
翌日。
江耀是被太阳晒醒的。
阳光热烘烘地在睫毛上跳舞,热度几乎有重量,轻轻压着他的脸颊。
江耀睁开眼,看到院子里的香樟树迎风晃动,树冠在窗户里只露出半截。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江耀认出江一焕的声音,于是掀开被子下床。
他身上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睡衣,薄薄一件。
拖鞋。
在江耀习惯性地赤足踩在地板上之前,心里的人低低提醒。仿佛早就知道他会犯坏习惯。
江耀踩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往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