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和尚神色不动,依旧一片如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气同样波澜不惊:“佛门一宗源远流长,存在至今千百年的意义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就能否定的呢?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对佛门有过对立质疑的人又岂止眼前这一位施主呢?但最终佛门依然能够根深蒂固存在于芸芸众生之中,这就已经是对诸多质疑最好的答案了。”
中年和尚闻言,立时恢复平和神情,再度双手合十,垂目道:“师弟一言如醍醐灌顶,师兄受教了!师父为我取法号无嗔,但我却一直放不下嗔念,果然还是心性不定,有愧师父的教诲了。”
年轻和尚淡淡说道:“修行之路,本就漫长迷茫,非一朝一夕之功可得明性空明。所以师兄何必沮丧呢?”
“阿弥陀佛”。无嗔和尚合十为礼,朝年轻和尚略一颔首,说道:“多谢师弟解我困惑。”
年轻和尚这才望着那正松了口气的络腮胡汉子,道:“但这位施主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世间所有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事物,都会遭到众生的质疑,只有面对质疑经得起无数考验之后,才算得上真正的真义。”
他双眼泛起一片空灵,继续说道:“但这世间或许并无永恒的真义,所以这位施主对佛的质疑,也是身为佛门弟子的我曾经的质疑,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对世间万物保持不同看法的权利。”他停了一停,眼睛看着络腮胡汉子的眼睛,接道:“虽然佛说众生皆有如来智慧,但众生慧根却有不同之分,于是才有佛渡有缘人的说法。在小僧看来,这位施主虽有几分佛性,但却并无佛缘。既然无缘,那施主自可视佛为无就行了,却又何必为你本来就不在乎的存在而逞口舌之争呢?”
那汉子被这年轻和尚清宁透彻的眼神看得心中隐隐震动,那话音仿佛一道冰凉的流水趟过他的内心,让他浑身生出一种既清凉又沉重的感受。
刹那间里,这汉子心中竟再也生不出半点反驳之言。但他生就一副争强好胜的个性,尤其是在嘴皮子上更吃不得半点亏。他见年轻和尚态度谦和,浑身上下毫无半点强横之相,便不由心中略定,朝他冷笑道:“你这小和尚,既然身为佛门中人,却对自己的信奉心存怀疑,难道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么?”
年轻和尚微微含笑道:“心怀质疑,也是一种修行。只有透过无数的质疑,才能见到最终彼岸的真理。”
“自欺欺人罢了。”那汉子不屑地冷笑道:“所谓的真理,在这个世道里,只存在于绝对的力量中!在我的刀口下,你的真理能救你一命吗?”
他扬了扬手中的长刀。
哪知那年轻和尚面对他的有意挑衅,依旧不改神色,他甚至上前一步,对那汉子道:“原来武力才是施主所信奉的道。既然如此,小僧愿意开一次戒,与施主赌一把。却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那汉子心里暗暗一惊,他生怕自己又看走了眼。可仔细看那年轻和尚似乎并无丝毫的敌对之意。于是他试探性地说道:“出家人也喜欢赌,倒是令我大开眼界了。却不知小和尚你想与我赌什么呢?”
无嗔看了一眼年轻和尚,忽然闪过一抹空明神色,他随即微微含笑,却不言语。
年轻和尚望着那汉子,微笑说道:“今日之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小僧与师兄还有身后诸人需要借道过桥,诸位施主却要卖路收钱而已。所以小僧要与施主赌的,就是这座桥。”
那汉子眉头一扬,心中奇异,呵呵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不知小和尚你想怎么个赌法?”
“施主与小僧各有所执,那便赌赌我们互相所信奉的真义吧。”年轻和尚从背囊里取出一块银子摊在手心,然后伸出手,说道:“小僧手上这块银子有三十两重,乃我与师兄远游的盘缠,倘若施主能从我张开的手中拿走这三十两银子,那自然便是你赢了。若是施主拿不走,那就请诸位让开道路,放我们过桥。”
此话一出,那络腮胡汉子身后五人都不由大笑起来,有一人忍不住大声叫道:“你这小秃驴,真是罗里吧嗦,你与我们老大这样赌法,不就是等于白送银子吗?既然要拿银子买路就干脆点,何必拐弯抹角?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年轻和尚依旧微笑着,却并不搭话,他只看着那络腮胡汉子。